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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天命變幻分龍氣,人間再現玉清壇(四)

2023-09-30 05:02:38 作者: 美味羅宋湯
    錢逸群在山海關有一個據點。

    吳襄家。

    這是他上次被「騙」來的時候,晉商們為他準備的落腳點。吳襄自己只說是看了《墨憨齋誌異》,欽慕厚道長的手段為人,故而聽京師的朋友說道長東來,便派人日夜守候。然而錢逸群當時已經與以琳用傳訊陣溝通過了,對於這個調虎離山之計洞若明火,哪裡還會上他的當?

    而且吳襄和他兒子吳三桂在歷史上大大有名,在當今的遼東將門之中也不是泛泛之輩。錢逸群怎麼可能對他們全拋一片心,半點不起疑?只是接觸下來,他卻發現吳襄此人雖然貪財怕死、虛頭巴腦,但絕對談不上陰險狡詐,城府極深。

    或者更直白地說:他蠢笨得根本沒法陰險狡詐……

    簡而言之,他是個小人,卻不算壞人。

    錢逸群也見了今年十九歲的吳三桂。

    在十九歲的年紀上,吳三桂顯得比許多同齡人懂事得多,其中也包括錢逸群。在錢逸群還為了一條羊腿跟狐狸嘰嘰哇哇的時候,吳三桂已經學會了仗義疏財,培養死黨。

    這位傳說中衝冠一怒為紅顏的未來山海關總兵官,如今三觀極正。非但自己一心要報效國家和朝廷,對手下的忠君教育也沒有絲毫放鬆。

    錢逸群在京師聽得最多的就是遼東將門圈地自養,視國家為鄰家,視遼東為己物。更有甚者還說:若不是建奴勢大,難保這些遼將會行安祿山史思明之事。

    可是真的身在遼東,與這些遼將遼兵喝酒吃肉,席間雜談,卻會另有一番感觀。

    「厚老師,學生又來了!」吳三桂提著一壇酒,哈哈笑著進了錢逸群的別院。他身穿鐵甲,臂彎間挾著鐵盔,每踏出一步便傳來甲片撞擊之聲。

    錢逸群正坐在院中的假山下,翻看遼東各縣的縣誌。吳襄以為他是為了遼事,想了解遼東地形和風物,卻不知道錢逸群是為了找那個傳說中的將岸子。

    「老師,這酒可不是尋常的烈酒,是泡了百年山參的藥酒。您老嘗點唄?」吳三桂坐在錢逸群對面,將酒罈放在地上,動手收拾石案上的書冊。

    錢逸群因為知道歷史,對於這位千古大漢奸,一向是不冷不熱,有時候還要「倚老賣老」出言敲打,甚至直接呵斥教訓。若是這大漢奸膽敢有半點怨憤,錢逸群就敢順勢將這禍胚消滅在萌芽之中。

    吳三桂的表現卻是讓他驚訝。

    在第一次錢逸群當著眾人的面,斥罵吳三桂「年少輕狂」「驕縱無禮」的時候,吳三桂沒有半分猶豫地雙膝落地,重重磕頭下去,口中稱道:「老師說的是,三桂惡習難返,竟然放肆至此,就連自己都沒想到,還請老師責罰。」

    面對這樣一個處處以學生自居,持弟子禮的「未來漢奸」,錢逸群反倒窘了。無論是否責罰,那都該是吳三桂師長的事,自己插什麼手?難道真的因為一句半句話就直接打死麼?

    從那以後,錢逸群無論是對吳襄還是吳三桂,都不再展露利齒,如同回到了山上,變成了個和和氣氣的小道士。很快他又從狐狸口中得知,吳三桂得意地對其父說:「厚道長是道德高真,怎麼會無緣無故針對我們?這分明是高人的考驗呀!看來兒子還是有機會拜入其門下的。」

    這話讓錢逸群聽了十分不對味,不過就連狐狸和中行悅都是如此認為,他還能解釋什麼呢?揭了吳三桂未來的老底?

    錢逸群端起酒碗,剛剛湊近便聞到一股人參、麝香的味道,酒味卻不甚濃厚。

    「哦?還有蜂蜜?」錢逸群輕輕吡了一口,滿口清香甘甜,「這酒在遼東,肯定賣不出去吧。」

    吳三桂嘿嘿笑道:「這是家父從江南求來的配方,就自己家釀了些,只為老師準備的。」

    錢逸群端著酒碗,心中卻嘆了口氣,暗道:這人和人之間果然有天賦的差異,有些人能修道,有些人善玄術,有些人卻是天生就要當梟雄的。

    「老師覺得如何?」吳三桂湊上前笑問道。

    「一般般。」錢逸群放下酒碗,「這酒香氣不醇厚,輔味過重。這是以臣凌君之亂行。」

    吳三桂微微一愣,心道:厚老師這分明是在點撥我,莫非日後我會做出什麼大逆不道的事來?我吳家世代為國家鎮守九邊,我少年立志為朝廷平復遼東亂事,莫非這其中還有變數?

    「求老師明言!」吳三桂退身一拜,「三桂必不能行此亂行,讓祖宗蒙羞,丟了父親的臉!」

    錢逸群沒想到吳三桂的反應竟然這麼快,心說:你這悟性全滿算是幾個意思?再說回來,你爹投降李闖的時候比你還麻利……

    「三桂呀,」錢逸群語重心長道,「第一樁事你要記住:哪怕身陷絕境,老天爺也會給你留一條路走的。第二樁:哪怕真的迫不得已投降,也大可以出工不出力,身在曹營心在漢。你能懂麼?」

    吳三桂若有所思,心中道:老師果然已經算出我命中有劫數,唉,既然老師已經點破了,我豈能還落入囚籠之中?

    「老師,你我有緣若此,還請將來三桂身逢劫難,您老出手相助。」吳三桂懇求道。

    「這個沒問題,只要我得知消息,哪怕千萬里之遙也會趕來救你的。」錢逸群由衷說道,又在心中補了一句:若是道人我來晚了,就只有給你個痛快了。

    吳三桂得了錢逸群的保證,心中猶自不安。他回去之後與父親吳襄說了,兩人得出一個結論:哪怕錢財萬貫,也不如抱緊神仙的大腿。

    自那以後,兩人對錢逸群越發著力奉承,真箇是恨不得連穿衣吃飯都不讓錢逸群自己動手。

    錢逸群哪裡受得了這般服侍,索性搬到了山海關外的一做石山上。這石山上本來是明軍的崗哨,如今已經廢棄不用了,正好被錢逸群「霸占」,整日逗鳥放鹿,勤加修煉,遠離俗世紛爭。

    吳三桂送過兩次飯,卻見錢逸群水米不進,而且悄悄巡視四周,也沒發現道人排出的穢物,更是徹底將錢逸群當神仙一樣看待。他哪裡知道,錢逸群肯定得找個氣候如春、風景宜人的地方上廁所啊!

    比如翠巒山。

    一直等阿牛、白楓等人到了山海關,一併住進了吳總兵的府邸,錢逸群方才下山與他們會合。

    「本以為遼東人丁稀少,百十里不見人煙,沒想到一路過來,人卻也不少。」白沙頗為感慨,「好幾次都被大車堵住了路,怎麼會有這麼多人搬來北疆呢?」

    吳三桂知道這裡都是跟厚道神仙有關係的人,或者本身也是半仙一級的人物,沒有絲毫總兵之子的驕縱,解說道:「以前的確如白兄所言,不過從去年開始,不知道為何來了許多江南遊俠兒,朝中還有高官為他們說情,讓他們自由出入關隘,不要阻攔。當時我們還道是哪個腦袋被驢踢了的大官,竟然讓江南人來遼東當細作呢。誰知很快就有中原的江湖客趕來,也是一樣出關散入遼東。這些人殺性極重,見了虜丑就殺,到如今我們也不知道是誰派來的。」

    這北國日常是錢逸群開啟的,當日只是在王心一家小範圍說了說,還讓他們「保密」,沒想到這麼快就搞得風生水起紅紅火火。他厚道地乾咳一聲,道:「官府和軍方該將他們組織起來,比如打探消息啊,拔掉一些哨所啊,騷擾金國啊,這些小事大可以讓他們去做。」

    「老師有所不知,這些人不服管得很,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模樣。」吳三桂道,「而且他們的確身手不俗,卻不會列陣,一旦碰上大隊金兵,跑得比誰都快。」

    「你還是狹隘了呀!」錢逸群搖了搖頭,從魚簍里取出一塊金磚,交給符玉澤。

    符玉澤茫然地看了看這金磚,不明所以。

    錢逸群道:「給你個出風頭的機會。你現在拿著這金磚去山海關市集,就說:凡是知道『將岸子』這個消息的人,就能拿到這塊金磚。就算不知道也沒關係,可以從遼東土著那裡打探出來。」

    吳三桂一拍腦門:「這就如官府懸賞一般麼?」

    「是啊,」錢逸群又道,「如今天子最缺的是幹活的人,你讓這些出去收羅在遼東的漢家子。就說朝廷說了,剃髮者一律不追究,只要肯撤回關內,朝廷給地給糧。不拘男女老幼,凡是能帶回五個的遊俠,賞武勛一千。」

    「武勛?」吳三桂奇道,「那是什麼?」

    「在官府登錄名冊,也方便你們知道遼東到底有多少人。」錢逸群輕輕彈著桌子,「等他們存滿了一萬武勛,就給個把總銜。」

    「虛銜空職麼?」

    「那是當然。」錢逸群笑道,「放心吧,等孫督師來了,就算是總兵、參將都捨得給。」

    「他們若是不信呢?」吳三桂總覺得不會這麼簡單。

    「不信?」錢逸群道,「有人受了賞,自然就有人信了。唔,把一千武勛換十兩銀子,這樣見效更快些。」

    所謂窮家富路,能千里迢迢來到遼東的人,怎麼會在乎銀子?然而給官銜就不一樣了。雖然如今武人地位低,但武官也是官,跟庶民比起來就高到天上去了。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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