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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4:58:36 作者: 慎優遊
新加坡來的外商熱愛茶文化,能幹的助手便投其所好預訂了一家高檔茶樓的包廂。
父親特意為他配置的助手聰明能幹,魏可輕的工作也就不忙,時間約在下午兩點半,午飯過後魏可輕閒著無事睡了午覺。
回國一月有餘,雨季也已過去,陽光燦爛得不像樣子。魏可輕躺在陽台的藤椅上,面對一片青山,心情很是舒暢。山裡的風夾雜著樹葉和泥土的香拂過面龐,令人徒生傷感。
助手的電話打來之前,魏可輕登錄了三年未用的微博,他幾乎把密碼忘掉,試了幾次才登錄成功。
APP已經更新很多次,但他的最後一條微博還停留在那條轉發微博----「Only you can set my heart?on?fire」----2014-4-11來自不知不覺年紀的客戶端。微博下的評論卻一直在更新,就在幾分鐘前,還有書迷問他:「大師你什麼時候回來?你的書我早已經翻出了毛邊……」
魏可輕將手機扔到一邊,心想:回來又如何?他坐在辦公室里,手指在鍵盤上行雲流水地移動,卻不再像從前,是為了塑造某個人物形象。回來不過是徒增傷悲。
下午四點,魏可輕和新加坡外商並肩往茶樓外走,雙方談得頗融洽。
魏可輕卻聽到有人在叫「小魏」,他對這個稱呼向來十分敏感,四顧之下,看到樓梯口站著幾位文學界的前輩。
幾人見果然是他,也大吃一驚。
魏可輕送走外商代表,打發了助手,和幾位前輩折返了。
眾人一路上不停取笑他棄筆從商,魏可輕默默受訓,不敢多說一個字。
「你這小子,想雲老先生此番提拔點撥你,你卻銷聲匿跡兩年多,這番又棄筆從商,這是讓雲老先生在極樂世界裡也不得開心顏啊!」
魏可輕本來正為幾人斟茶,聽到這話,茶壺就摔倒了桌上。
見他失態,幾人也是一愣,一人問道:「怎麼,你還不知道這事嗎?」
「實不相瞞,晚輩這兩年因為身體原因,長居國外,故,對國內大事一概不知。還望各位前輩詳細告知。」魏可輕不慌不忙撿了茶壺重沏。
「當你雲老先生突發惡疾,便一直不見好轉,你走了沒多久,便駕鶴西遊了。此等憾事,不提也罷!」
「倒是小魏你,身體恢復得可還好?」
「已無大礙。」魏可輕禮貌地搖頭笑笑。
魏可輕這才想起那個姑娘來,雲老先生的離去,曾經一定使她痛不欲生,他卻沒有陪在她身邊。三年來,魏可輕第一次直視他對那個姑娘的愧疚,他造成的傷害,想是一輩子也彌補不了。
和幾位前輩吃了幾杯茶,魏可輕匆匆告別。
憑著清晰的記憶,魏可輕驅車去了市郊。遠遠地就看見雲老先生的故居,一棟兩層的白色小樓,陽台上幾盆綠邊吊蘭長得正歡。
車輪碾過的路曾經布滿石子塵土,如今變成了一條泊油路,路邊的樹木花草也在一次又一次的雨水的沖刷下不再沾有灰塵。
靠近才發現,主人已經很久未歸。籬笆上爬滿牽牛花,花朵在陽光下奄奄一息。房檐下的花盆排列整齊,花落了一地,花瓣沾了水才會黏在地板上,雨季就落的花至今無人撿拾。葡萄長得茂盛,結了果實,葡萄架下的木桌,擺放一盆盆幾乎枯萎的曇花,似乎自雲老先生之後,再沒有人有他養曇花的本事。
這裡沒有人,雲婷去了哪裡?
魏可輕沒有推門進去,而是又匆匆離開。
魏可輕從後視鏡里,看到陽台上白色紗簾隨風起舞,他想起當年那個姑娘在陽台上偷看他被發現後裝模作樣擦兩下窗子,便倏地將帘子拉上時,帘子也這樣起舞。
此時距雲婷離開A市已有半個月,魏可輕來到雲老先生故居,雲婷所乘的航班從桃園機場起飛。趙子宜還是決定留在台灣,雲婷望著舷窗外一片美好的自然風光,開始擔心家裡那些嬌貴的公主王子,半個月沒有澆水,它們怎麼樣了?
魏可輕折返了。
車停在路上曬太陽,魏可輕捲起袖子,給一盆盆花木物色了新的位子。等太陽西偏,陽光不再火辣,魏可輕才打開水龍頭,捏著水管的管口,給這些花木都澆一遍水。
雲婷看到魏可輕時,他一身狼狽,純黑西裝沾滿泥土和水漬。
台北到A市的航班兩個小時,雲婷打了車回到這裡,遠遠地就看到魏可輕的車,低調卻又奢華的黑色賓利,曬著太陽,引人注目。
會是誰呢?爺爺已經去世兩年,文學界那些前輩不會無緣無故來看望他。
儘管太陽已經西偏,溫度還是高,山裡的風吹著,吹得人的頭髮亂七八糟。
雲婷推開柵欄門,就看見那個人站在門前的台階上,黑色的眼睛定定地看著她。這個人多麼眼熟,他的眼睛,曾經在黑暗之中,也是這樣認真而且深情地看她,她才會受了他的蠱惑,和他一起闖禍,把香積書店弄得一片狼藉。緊接著,把她的生活也破壞得一片狼藉。他現在又這樣看著她,又想幹什麼,又懷著什麼陰謀?
在這樣炎熱的天氣里,雲婷打了個冷戰,停了下來。
兩個人只是這樣互相望著,誰也沒有動。
魏可輕抿唇,雲婷就不自覺地後退一步,他的嘴唇和眼睛,永遠令她無法抗拒。他的腳邊,水管自顧自地冒著清涼的水,雲婷的注意力就故意被水流吸引過去。
很快,雲婷放開行李箱,走到籬笆邊關了水龍頭。水停了,不再喧囂,人也就不再沉默。雲婷走回來拉起她的行李箱,上前去開門。
魏可輕眼裡,她還是像個小姑娘,皮膚白白嫩嫩幾乎會反光,水洗牛仔布長裙顏色鮮艷乾淨。但她又不像過去那個小姑娘,過去她的眼裡只有他,所以一舉一動都小心翼翼。現在她多冷靜,不哭、不鬧,魏可輕不知道怎麼開口。
鑰匙轉了好幾圈門也沒開,魏可輕搶過她的鑰匙,說:「我來吧。」
雲婷就退到一邊,看著他。
他穿了西裝,她最愛他穿西裝的樣子。
雲婷看了一會,扭開頭,不願意欣賞,更沒有心情欣賞。這個人變了那麼多,再也不是三年前的樣子。
離開她他竟然過得更好!雲婷真是嫉妒!
最終雲婷還是沒讓他進門,她甚至沒有開口說一句話。魏可輕伸出手想抱住生氣的她,卻顧及滿手的污漬,她那麼乾淨,他不想為此添了瑕疵。
魏可輕還待在院子裡,雲婷回房,把衣物拿出來一件件掛上,掛著掛著眼淚就湧出來,雲婷後知後覺,掛完才發現自己在哭。
有時候明明知道有些事做了無濟於事,但還是會義無反顧去做。魏可輕洗了手才去敲門,明明知道她不會像個傻子似的給他開門,他還是要敲。
「對不起,婷婷。」最後魏可輕說。
安靜一會,魏可輕又敲了三下門板:「我想去看看爺爺,他葬在哪裡?」
雲婷這才開門:「爺爺不想見你。」
看到她魏可輕微微一怔,然後迅速將她抱住。他多擔心她又跑掉,躲起來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