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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4:58:36 作者: 慎優遊
    梧聲微微一愣,蹲下來撫摸著小孩金色的短髮,她把聲音放得不能再低:「Two weeks?later.」

    魏可輕故意沒去聽,但他也知道梧聲要走了。魏媽媽帶魏武來伊斯坦堡過年,梧聲怎麼可能留下來。

    過了一會,梧聲敲門進來。

    「還在畫嗎?你已經畫了一星期了。」她走近看了看魏可輕的畫,看不懂,又走開了。

    「快了。」

    梧聲收了他的衣物要拿到樓下洗,一邊說:「你畫得真好,I?am?proud of you.」

    「很久沒碰了,有點生疏。」

    魏可輕的髒衣服不多,兩三件,只得手洗。梧聲潦潦草草折一下那幾件衣服,又靠過來看他畫畫:「真的很好。Pot一直想學畫畫,你教教他。」

    「嗯。他去哪了?」魏可輕說話的時候會停下手裡的動作,似乎是擔心說話時走神毀了畫作。

    「剛從隔壁拉回來,這會和Frank通電話呢。」一提到調皮的Pot,梧聲就來氣,「這小子,皮得很。」

    「孩子天性,挺好的。」魏可輕笑了笑。

    梧聲也點頭:「對。」

    「我下去了。」梧聲轉身往門外走,魏可輕叫住她。

    「姐,衣服我洗吧。」

    「不一直都是我在洗嗎?」

    「你聽我的就是了。」

    梧聲瞪他:「你身體不方便,逞什麼能呀?」

    「我總得學會照顧自己,我是男人。」魏可輕轉過來看著她,他的眼睛還是那麼好看,可相比過去,這目光總是少了一抹明亮之色,不如過去那麼神采奕奕。

    梧聲花了很長時間,才準確描述出他認真看自己時,他的目光給她的感覺:只是令她心疼。

    「OK。」梧聲只好選擇被他說服。

    魏可輕接過她手裡的衣服,一隻手操作輪椅進洗手間,梧聲跟著他走過去靠在門板上。

    「阿姨這周帶爸過來。」

    「我知道。」

    「你不去接機?」

    「不方便。你代我去就好了。」

    梧聲習慣性地用舌尖頂了頂腮幫,點頭道:「也好。」

    「他們過來以後,我就回英國了。」梧聲輕聲說,生怕他難過。醫生一早就提醒過全家人,他的情緒極不穩定,遇到事能順著他的意來就怎麼辦。

    然而魏可輕很平靜,他說話時正設置漂洗時間,語氣淡淡:「挺好的。Pot不是一直說他很想家嗎。」魏可輕背對著門,梧聲看不見他的表情,但這話聽起來那麼憂傷,時至今日,梧聲還是不敢相信這個事實:她的孤傲的弟弟,正面臨著一輩子只當一個廢人的現實。

    梧聲默了默:「你跟爸好好說話。」

    「我知道。」

    父子倆見一面很不容易,何況是好好相處。魏武從來不向年輕一輩的低頭,何況對方是自己兒子。兩個大男人性格相像,固執己見誰也不讓誰,僵起來幾年也緩和不了。「你每次都是這樣答應我。多少年了,你倆關係不還是那樣?」

    魏可輕出事以後,就沒再見過魏武。前段時間魏媽媽陪著他,和他說起兩人為人父母的心痛如麻,魏可輕一日不醒來,魏武就有一天吃不下去東西,日漸消瘦,加上公司業務繁忙,他也在醫院住了一段時間。魏可輕何嘗不懂得父母愛孩子這最簡單的道理,不肯服軟罷了。

    「這次不會了。」魏可輕不止一次想過,如果他沒有醒來,這個家會變成什麼模樣,他死不瞑目吧!

    「說話算話哦,你可是個男人!」

    「嗯。」魏可輕笑著點頭,「姐,明天我們去醫院複查吧。我想出去看看,也帶Pot去玩。」

    梧聲挑眉:「不知道這雨什麼時候才會停歇。」

    「沒有關係的,我在醫院等你們。」

    梧聲一愣,道:「你都聽到了?」

    「是啊,耳朵太好使。」魏可輕晃了晃腦袋,「但我真不介意。我像他這么小的時候,可皮了。」

    這人真是讓人心疼!

    梧聲推著他出了洗手間,心血來潮問他想不想起來走走。離他出事已經過去半年,能好的都好了,梧聲多希望他能在最短的時間內站起來,站的挺拔筆直,一如從前。

    魏可輕回頭沖她一笑:「有一點。」

    梧聲立馬跑去收拾客廳,撿起Pot的玩具堆在沙發上,再把沙發推到牆邊排成一排,沙發很重,推著費勁,梧聲把腳抵在鋪了刺繡桌布的玻璃矮几的桌腳,才把它推開。沙發底下有灰塵,梧聲又拿來吸塵器清理地面。

    留學那幾年,魏可輕也沒見她做過家務,魏可輕在一旁看得心疼,說:「姐,謝謝你。」

    「一家人,說什麼謝不謝的。要是真感激我,就早點好起來,我可不想給一個坐輪椅上的男人當姐姐!」

    這一次梧聲沒有回頭看著他和他說話,大概是不想回頭,不想讓他看到臉上的表情。出了這種事,誰心裡也不好過,但也不及這心高氣傲的男人心裡的悲傷的萬分之一,所有人都默契地把笑容展現給他,而把淚水灑在角落裡。

    「你看,雨停了。」梧聲望著窗外,陰沉沉的天氣終於有了一點明亮之色,遠處山頭籠罩著白霧,宛如一頂沒戴穩的白色漁夫帽,好似隨時會被吹走。

    魏可輕笑起來,笑容明亮。

    收拾好客廳,梧聲過來扶他。

    這是魏可輕第一次嘗試站起來,一雙腿自大腿以下沒有知覺,他完全操控不了這雙腿,於是整個人都靠在梧聲身上,重量全給了梧聲。

    沒走幾步,魏可輕一邊膝蓋彎曲,半跪在地,另一邊膝蓋也隨之跪下……魏可輕趴在地上。

    梧聲還沒爬起來,就先問他有沒有事。

    魏可輕自嘲一笑,拳頭倏地捶在冰冷堅硬的地板上。

    「你別這樣!」梧聲雙手去抓他的手。

    其實不是嘲笑自己沒用。魏可輕就是想不開,擔心一輩子站不起來,他用了很多年,付出了很多才收穫今天的功成名就,他有很多故事還沒來得及寫,很多地方沒有去看,怎麼甘心做一個廢人。那不如死。

    生不如死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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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可輕沉鬱了一天,終於在醫生的鼓勵下振作起來。

    天並沒有真正晴朗起來,陰雲密布,風有些勁頭,吹得大衣嘩嘩作響。柏油路面這裡一片那裡一片幹了,水泥路幹得徹底,布滿了大大小小亂七八糟的腳印。

    梧聲拉著Pot逆向走在人群里,然後走進各種商店,去買各種口味的土耳其Turkish?Delight。

    Turkish?Delight樣式很多,而梧聲只鍾愛玫瑰味。魏可輕也喜歡玫瑰味。梧聲買了很多讓Pot拎著,而Pot另一隻手舉著肉串,油汁兒偶爾蹭到遊人衣服上,梧聲感到不好意思,只好問路邊攤的大叔要了便利袋把肉串裝起來,拉著Pot專心走路看美食了。

    彼時魏可輕躺在醫院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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