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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4:58:36 作者: 慎優遊
    「婷婷,爺爺醒了,來醫院看看他。」雲媽的聲音里是藏不住的喜悅。

    雲婷站在樹下,頭頂的梧桐葉綠得亮眼,風一直吹著,葉子搖搖晃晃簡直晃眼睛。此刻她也顧不上台上那人了,攔了車直奔醫院。

    路過花店,雲婷選了一束爺爺最愛的白色梗桔。距離爺爺出事那天,已經過去近一個月,雲婷好久沒和爺爺說話,心裡總是空落落的。她要告訴他,她認識魏可輕了,他們在一起,她很開心,過去爺爺總是夸這個人,知道這個消息,爺爺該會有多高興呢?

    魏可輕說完話就找不到雲婷了。

    趙子宜見他一臉焦急,便主動上前搭訕,她從後面走近魏可輕,調皮地拍了拍他的肩:「魏大師。」

    「你好。」魏可輕還沒來得及認識這位朋友,他禮貌的點頭微笑。

    「你在找婷婷嗎?」

    「你認識她?」

    趙子宜撲哧一笑:「我們是室友啦!她剛才接了個電話,還沒回來呢,你要不要打電話給她?」

    「嗯,謝謝你。」魏可輕也是被自己蠢哭了,漫無目的地在人群里擠來擠去,不如一個電話來得乾脆直接。

    接到他的電話時,雲婷已經下了車往住院部奔去。

    「雲婷,你去哪了?」

    電話那端,魏可輕的聲線平穩,波瀾不驚,聲音像盛夏的清風一般好聽。雲婷似乎可以看見他說話時唇瓣一翕一合,頻率慢慢的,不急不緩,曲線優美。

    「爺爺醒了。」雲婷覺得生活再也不能這麼完美了,都是好的事,不好的也自覺的往好的方面發展。「我已經到醫院了,剛才你在說話,我就忘了通知你。你想不想到醫院來看爺爺?我們一起看他,他一定會很高興。」言外之意,就是想告訴爺爺他們在交往。

    魏可輕往停車場走,一路上不斷有人向他投來燦爛的目光,可這些,都不如雲婷的笑容動人,她現在一定同一隻小雀,歡呼雀躍著,走路都是連蹦帶跳。

    「你等我。」

    這天的陽光真熱烈,曬得眼窩滾燙。魏可輕開著車,傾斜身子去拿墨鏡戴上,他腦海里都是雲婷笑的樣子,最難忘的也是她笑的樣子。於是閉上眼、睜開眼腦海里最後一個畫面就是她笑的樣子----清晨她醒來,一邊用食指指腹輕輕摩挲他的鼻子,一邊傻笑著。

    從此以後魏可輕的夢境只會在這裡停止,像一部電影沒有觀眾心心念念的結局。

    雲婷自然是沒有等他的,乘電梯去看爺爺。

    她等不來。

    此後三年零兩個月,雲婷一直在等魏可輕,他卻不再出現了。

    街角的香積書店關上了,後來某一天,換了招牌,重新裝修,變成了一家時裝店,咖啡店倒是還在,卻也換了老闆。雲婷偶爾過去,和相識的小妹小哥打打招呼。魏可輕還在的時候,她認識了他們,魏可輕走了,他們卻還在,只是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裡,大家也都知道他倆的事,大多時候只是笑笑,不多說,作為外人,誰也沒有能力可以安慰她。

    雲婷哪裡會死心,直接去了他家裡。

    第一次去就遇到魏爸爸,他摔倒在地,神色疲倦,雲婷將他扶起來,替他處理了傷口。魏爸爸很喜歡她,可是也沒能問出魏可輕的下落。

    第二次去誰也沒見到,那麼大一宅子,除了傭人,誰也沒有,傭人們都記得她是魏可輕女朋友了,卻還是沒人肯告訴她魏可輕去了哪裡。

    以後每一次去,都敗興而歸。後來雲婷就不再去了,魏可輕和家裡關係不好,所以他的家人肯定也不知道他的消息。

    「你就自欺欺人吧!」趙子宜訓斥她。

    對,就是自欺欺人。所以一直懷有希望,所以最後沒有失望。

    昨日的溫度還殘留耳邊,步移景換如此迅速。雲婷昏昏沉沉,總覺得魏可輕是一個幻象,本來只是出現在她的夢裡,她卻現實夢境分不清,把他代入生活中來了。

    你去哪裡了?

    昨天你來我身邊,今天又不見。

    爺爺病情又惡化了,雲婷意志消沉,大學匆匆過去了,雲婷選擇把這份愛情埋在了心底。日子還是匆匆忙忙,她總是想,再遇見他的時候彼此都是什麼模樣。

    她愛他,愛了好久,不想換掉這個人。每遇見一個男生,無論認識與否,雲婷會在心裡想:還是他最好。

    他哪裡好了?他哪裡都好。

    所有人都這樣對她說:他有什麼好的!

    雲婷就嘴上咒罵:「他是個騙子!」

    然後在心裡默默想:他就是哪裡都好。

    任時光荏苒,世間最美的風景,唯有魏可輕打動她。

    --------

    寫魏可輕與她的故事的念頭,是在索馬利亞當志願者的時候,一顆子彈射入她的肚子。

    一名士兵抱著她穿過槍林彈雨,雲婷死死盯著鮮血咕咕往外冒的傷口,想到她還如此年輕,她的魏可輕還下落不明,她還沒有找到他問他去了哪裡,她的眼淚就一直淌個不停,她以為她要死了。

    士兵用聽不懂的當地語言告訴她:「你不會死的,堅持下去!」雲婷只顧著哭,士兵用沾滿泥土和火藥的手捂住她的臉,讓她別再看那傷口。

    雲婷就是怕死,怕到死也沒能看魏可輕一眼。

    在醫院住了一個月,這件事她誰也沒敢說,一痊癒,便匆匆離開了索馬利亞。她想好好活著,不願再去看戰火紛飛和生靈塗炭。

    雲婷用了半年寫這個短短的故事。

    得知這個消息,趙子宜就三天兩頭跑來看她。趙子宜就擔心雲婷,在寫書的日子裡過多回想過去,會承受不了魏可輕的離開帶來的傷痛。

    「你真的不用擔心我。」雲婷想,近一年的志願者經歷,讓她認識到一件事情,那麼多人在遭受生離死別,而她,不過是暫時見不到魏可輕了。或許某一天他回來,他來找她,她還是會義無反顧地原諒他。

    趙子宜瞥她一眼,疲於回答。

    這句話雲婷說了很多遍,就是無法令人信服。

    雲婷還是會哭,他們曾經在咖啡店後院的小樓里同床而眠,早上她起來,就慢吞吞給那些花草澆水。而現在,它們不知去了哪裡,就像魏可輕一樣的生死未卜。

    兩個人把樓下的小院打理得有條有理,還在籬笆邊種下葡萄。花盆越來越多,房檐下幾乎擺不下了,就支了木架,讓葡萄藤蔓爬上去,給花盆製造一片陰涼處。

    「婷婷,我相信魏可輕,直覺。」趙子宜只和那個男人面對面說過一次話,但他,就是有讓人不由自主相信的魅力。

    「我也是。」雲婷只是笑。

    「如果他一直不回來,你會一直等著他?」

    「我不知道。」只知道,暫時沒有別的選擇。

    成為一個作家是她一直以來的夢想,這一天來得比想像之中快,書出版的時候,葡萄長得格外茂盛。後來魏可輕再回到這裡,就看到葡萄結出果實,第一次結實,長得歪瓜裂棗的,味道又酸又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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