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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4:50:17 作者: 洋恆一
    女生再次道謝捧著本子走後,他咬著筆,低頭看著草稿紙沉思為何自己突然如此優秀。

    草稿紙上的解題過程是那樣熟悉,而數字筆畫仿佛在跳躍,分離開來蹦到一邊,拼出了那人的名字。

    筆帽「咔噠」響了一聲,他不禁笑了。

    真是個好老師啊。

    於是他打算晚上照顧照顧好老師的生意。

    「帥哥,一杯櫻花奶茶。哦,要帥哥親自調的。」他一如既往地趴在桌子上,狡黠地笑著說。

    李遇安看都不看他,說道:「不好意思,沒有帥哥。」

    「哇你對你自己這麼沒信心的?難道你不是你們那一屆的級草班草什麼的?」

    「……什麼亂七八糟的。」

    「陳妙認證過的帥哥,算數的算數的。」

    「……」

    說起陳妙來李遇安就頭大,連忙扔過來杯奶茶堵住他的嘴。

    「哎?陳妙最近沒找你?」楊八卦上線了。

    「……」怎麼奶茶都堵不住這張嘴呢?

    李遇安無語,僵硬地從桌子下面拎出了個大袋子,放到楊思遠一邊,說:「你給她帶回去吧。」

    「這是個啥?這麼大。」楊思遠象徵性地往裡望了一眼,隨口問到。

    「不知道,可能是個娃娃吧。」李遇安答到。

    「嗯?是個啥?」楊思遠裝作沒聽見,又問。

    「……娃娃。」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楊思遠突然毫無形象地大笑起來。

    李遇安看著他,宛若看一個智障。

    「我、我就是覺得……這兩個字怎麼從你嘴裡說出來這麼可愛呢……哈哈哈哈……」楊思遠又忍不住了。

    確實,頂著這麼一張冷臉說這種疊詞是很有反差萌,李遇安臉有點紅紅的。

    「你今天很亢奮?」他轉移話題道。

    「啊,我今天給人講題了!」

    「這麼厲害。」李遇安一挑眉毛,滿臉的「你可拉倒吧」。

    只見楊思遠又往前湊了湊,輕聲說:「這麼不信任自己的學生啊李老師?」

    「……你離我遠點兒。」

    「哈哈哈哈害羞啦哈哈哈……」

    楊思遠仿佛找到了什麼難得的樂趣,於是一路上都在逗李遇安,自己幾乎笑出眼淚。

    「你今晚是不想睡了?要笑一晚上嗎?」分別前,李遇安見楊思遠還強忍笑意,忍無可忍道。

    「我有李老師給的牛奶,還有一個娃、娃。我睡得著哈哈哈……」他故意將重音放在「娃娃」兩個字上,氣得李遇安紅到耳朵。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早點休息。蹦噠晚上不要叫喚,你主人睡眠不好,都有黑眼圈了!」他還蹲下去指著那小狗訓斥,小狗高興地直衝他搖尾巴。

    畜生,你跟他走算了……李遇安想。

    等目送楊思遠離開後,他才低頭摸了摸自己的眼周。他不曾顧及黑眼圈這種東西,他覺得不會有人在意這些,包括自己。

    可是在黑夜中掙扎生存的微弱燈光下,那人卻能看到他的疲憊,還記在了心裡。

    他心中不知該作何感想,只是突然沒來由的有些心慌。

    對,心慌。

    自己真是經不起人關心。他苦笑。

    那天晚上他難得地早早上了床,沒有寫稿子也沒有看卷子,乖乖地躺著醞釀睡意,陷進了一個暖黃色的夢裡。

    聯考前幾天的時候,陳立玫工作突然清閒了下來,每天都很早回家,但是從來沒提起楊建新。

    而楊思遠卻將她做的一切看在眼裡。

    他去洗衣服時會看到髒衣桶里沒有楊建新的衣服,偶爾去父母臥室會看到兩個枕頭只剩一個,在客廳看電視的時候會發現茶几上沒有了楊建新的降壓藥。

    就好像這個人正在慢慢消失,帶著他存在過的痕跡淡出他的生活一樣。

    而讓他感覺不對的是,陳立玫對此一點表示都沒有,好像沒注意到一樣。

    日子一天天過去,楊思遠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強烈。他必須讓眼前的霧散一些,哪怕霧後面是地獄,他也得讓自己看得見才安心一點。

    距離聯考還有兩天。

    「媽,你屋裡怎麼就一個枕頭了。」吃晚飯時,他一邊嚼著茄子,一邊裝作漫不經心地問道。

    陳立玫大概沒想到他會注意到這個,夾菜的動作停滯了一下,然後隨口說道:「另外一個洗了。」

    「哦。」楊思遠應了一句,「可是我連枕芯都沒看到。」

    「……漏了,我扔了。」陳立玫皺著眉,有點不耐煩。

    「枕套也沒有。」

    「楊思遠!」陳立玫終於忍無可忍。筷子一摔,與瓷盤碰撞發出刺耳的聲音,和著她憤怒的訓斥聲,一同撲向楊思遠的耳朵。

    這個反應,沒嚇到他,卻讓他心下一涼。

    他沒動作,只是抬起眼睛與陳立玫對視。

    兩個人的目光相接,一道如深水般死寂而又堅定,一道如火苗般灼熱卻又飄忽。

    陳立玫對上楊思遠的眼睛,突然覺得這個男孩竟如此陌生。

    她仿佛有些心虛,清了清嗓子敷衍道:「大人的事……」

    「我知道了。我不問。」楊思遠輕輕打斷她,然後夾過去一塊燒茄子,「茄子燒的挺好吃。」

    霧散去了一半,但楊思遠沒看到地獄,他看到的只是一片荒原,一片仿佛已經枯萎了十幾年的荒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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