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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4:50:17 作者: 洋恆一
    聽了這話,李遇安皺皺眉頭,他不懂什麼意思,但他知道楊思遠一定出了什麼事。

    楊思遠在前邊仿佛行屍走肉一樣挪動,李遇安便懸著一顆心慢慢跟著他往前走。

    這麼多年了,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還有這樣緊張的時候。

    一進門,楊思遠直接倒在床上蜷縮著。

    而李遇安,則是停在門口一步都不敢邁進去,眉頭擰得更緊,扯的他額頭又泛起疼。

    他走哪兒呢?根本沒地方走。

    地上、桌子上、甚至床上,紛紛散散地都是碎紙片。

    有些稍微大一些的紙片,都是皺巴巴的,像是被人用盡全力生生扯開。

    他忽然想到什麼,抬頭去看那衣櫃。

    衣櫃門上再也沒有層層疊疊紮上去的畫,仍然留在上邊的只是一個個細小的孔,無序地排列著,張牙舞爪一樣嘲笑著對面床上的人。

    「踩吧。直接踩。」他聽見楊思遠無力的聲音傳來。

    他還是蹲下去,用手撥了撥,清出一條小路來。

    他低著頭小心地從那小路來走過去,坐到床邊,背對著楊思遠,沒有說話。

    「李遠啊。」楊思遠像平日裡一樣叫他。

    李遇安聽見這個帶著玩笑意味的稱呼,稍微鬆了一口氣,偏頭應了句。

    「今天,能不上課嗎。」楊思遠說。

    李遇安低頭頓了頓,說:「好。那我……」

    話未說完,楊思遠便說:「你別回去。你別回去。在這兒坐會兒行嗎。」

    那聲音竟帶著懇求的語氣。

    李遇安回頭,看著他。

    他雙腿曲著,胳膊擋著臉,李遇安仿佛看到了這樣縮在床上的自己。

    「好。」話音落了,他才發現,楊思遠胳膊上青了一塊。

    他想問,卻不敢,於是只是默然地坐著。

    空調有點嗡嗡作響,此時在落針可聞的屋子裡竟顯得喧囂。

    窗外的太陽緩慢移動著軌跡,地上的光越拉越長,借著光源,李遇安看見了一小塊有些熟悉的紙片。

    他回頭看看楊思遠,沒什麼動靜,便輕輕彎腰下去撿起來看。

    那是個小亭子。

    他想了想,然後起身看看寫字檯對著的牆——那是扎在那裡的那張公園的圖。

    楊思遠和李遇安都很喜歡的那張圖。

    突然間,他心裡有些空空的,像是丟掉了什麼,卻又無從尋找。

    他輕手輕腳地蹲下翻找著,手裡慢慢攢出了十幾張紙片。

    「李遠。」正在找的時候,楊思遠突然喊他一聲。

    他被嚇了一下,好像心虛一樣一下子背過手去應了一聲。

    他站著等了好一會兒,才又聽見楊思遠說:「嚇到你了吧?」

    他想說不是,楊思遠卻沒給他開口的機會。

    他聽見楊思遠深吸了一口氣,像是在筋疲力盡的時候攢那麼點力氣。

    「我啊……今天跟我爸說了要考美院的事。他今天……心情可好了。你也知道吧,他們最近沒吵架。我就想啊……是時候了吧……然後呢,我就特別特別特別,真的是特別心平氣和地和他商量。再然後啊……」

    他停住,然後慢慢轉過身來,亂糟糟的髮絲間露出雙眼,沒紅眼眶,沒留眼淚,卻看得李遇安心下一沉。

    「我就醒了。」他繼續說道。

    一向不會揣摩別人心思的李遇安這時候卻聽懂了楊思遠前言不搭後語的這句話。

    他學美術原來是夢,而現在,他被打醒了。

    李遇安抿著嘴,不知道該說什麼。

    楊思遠仿佛沒想要什麼回應,說完後依舊保持那個姿勢,僵硬地縮著。

    兩人對視良久,李遇安才開口說:「你胳膊上傷了,你家裡有藥嗎?」

    楊思遠靜靜地看著他,這樣毫無活力的眼睛讓李遇安怎麼相信這是他認識的那個楊思遠?

    李遇安能想到,放在平時,楊思遠會藉機打趣他,或是呲著牙調笑一句,或是只是暖暖一笑道個謝。無論如何,也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仿佛一具石化的空殼。

    楊思遠看了他好久,低聲回了句:「那你呢?你胳膊上是怎麼回事?」

    那聲音有氣無力,還有些冷冰冰。

    李遇安一怔,左臂不自覺地動了動。

    他刻意把疤留在上臂,刻意用袖子遮住,刻意掩蓋著這一切讓自己至少看起來正常,卻沒想到楊思遠早已看破。

    他居然泛上來一絲絕望的情緒,緊咬著牙沉默。

    「對不起。」楊思遠閉上眼低聲說,「對不起。藥水在我爸媽臥室的小柜子里。」

    光沒照到床上,更沒照到楊思遠。

    李遇安原地站了會兒,思緒千迴百轉,最終還是默嘆著屈服。

    他緊握著手裡的紙片不讓楊思遠看到,趁機塞到口袋裡。

    等他找了好一陣,終於拿到兩瓶像樣的藥水回來時,卻發現楊思遠閉著眼,平靜地呼吸,像是睡著了。

    「楊思遠?」他輕輕喚一聲。

    而楊思遠沒有回應。

    他不再叫他,只是蹲下去,用棉簽輕輕地塗抹在他手臂的淤青上。

    藥水很涼,楊思遠偶爾抖一下,李遇安就忙停下來,等他不動了再繼續。

    他剛剛看到的傷是在楊思遠沒轉身之前,是在右臂。而現在他右臂卻被壓著,他只把左臂上的一小塊抹了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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