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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4:45:47 作者: 江楓眠
    「對。」

    「所以……」陸庭修話說到一半,頓住了,他猛地抬頭,不敢置信的看著我:「你……年年……」

    我嘆了口氣:「我離開你的時候將近十月,年年是你親生兒子。」

    陸庭修連呼吸都屏住了,他看著我的眼神像在看怪物。

    我料定現在把這些事和盤托出,他不會打我,所以放寬了心說:「華女士是我親生母親,我沒有過別的男人,而且,這件事你爸也知道,所以他想把我逼走,卻要留下年年。」

    陸庭修攥住病床的邊緣,手指骨節泛白:「所以你之前為什麼不告訴我事實?」

    「剛開始是不想告訴你,後來是不敢告訴你,不敢我怕現在要是不說,以後就沒機會說了。」

    陸庭修張了張嘴,喉嚨里發出一串模糊不清的哽咽,他眼圈一下子就紅了。

    我握住他的手:「所以我要是出了事,你要幫我好好照顧他,但是陸庭修,有一點我要申明。」

    他渾身抑制不住的顫抖著,連聲音都變了:「你說。」

    「我不希望他在陸家長大,以後像你一樣被陸振明控制,他應該是自由的,所以,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能把他交給我媽,至於你,平時多來看看他就好。」

    陸庭修沒說話。

    我皺眉看著他:「不行嗎?」

    他好一會兒才艱難的吐出兩個字:「可以。」

    我笑了笑:「那就好。」

    「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陸庭修問。

    我搖頭:「沒有。」

    「那我出去一趟。」說著他不等我反應,起身就快步走出去。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他去幹什麼了。

    我在病房裡等了十多分鐘陸庭修還是沒回來,我有點擔心他,於是起身出去找他。

    沿著住院部走廊一路走出去,在盡頭的抽菸區聽到一陣難以抑制的嗚咽聲,我腳步一頓。

    從我這個方向看過去,凌晨四點鐘的天還是黑蒙蒙的,陸庭修蹲在抽菸區的地上,不斷顫抖的指尖夾著一根煙,他抽一口煙用袖子擦一下眼淚,抽一口煙擦一下眼淚,但眼淚卻像怎麼都擦不完似的,最後他乾脆把煙丟到地上,連埋進臂彎里,斷斷續續的哭出聲。

    隔著十多米的距離,看著陸庭修傷心欲絕的樣子,我眼眶發熱,這一刻,我覺得什麼都可以原諒他了。

    我到底還是沒走過去,轉身悄無聲息的回了病房裝睡。

    陸庭修過了二十多分鐘才回來,見我「睡著」了,他往沙發上一躺,一夜無話。

    第二天,華女士帶著年年老陳,送我進手術室。

    明明上戰場的人是我,愁眉苦臉的卻是他們,事到如今,我反倒覺得心情很輕鬆,見年年站在旁邊眼巴巴的看著我,我對他招手:「兒子,過來。」

    年年磨磨蹭蹭的走過來,我伸手抱了抱他:「幹嘛這幅表情呀?給媽媽笑一個。」

    年年對我齜牙咧嘴的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我頓時忍不住樂了:「好了好了,不勉強你了。」

    年年拉著我的病號服袖子:「媽媽,你要快點好起來,我上次去參加的奧數競賽快出結果了,到時候你還得陪我去領獎呢。」

    我敲了敲他的腦袋:「這結果還沒出來呢,你怎麼知道自己能得獎?」

    「我一定能得獎。」年年信誓旦旦:「只要你好好活著,我就把獎狀獎盃送給你。」

    我摸摸他的腦袋:「好。」

    年年伸出小指頭:「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和年年說完話,我看向華女士:「媽,老陳,年年月底還得去打一次預防針,你們別忘了。」

    老陳擦著眼淚說:「不會的,我記著呢。」

    第376章清醒

    華女士神色複雜:「我也沒忘,不過這種事最好還是你陪著他去。」

    我點頭:「我也想,儘量吧。」

    和他們囑咐完,我看了一眼陸庭修:「你有什麼要跟我說的嗎?」

    陸庭修沉默了一會兒,說:「快點好起來,我要帶你回家。」

    我愣住了。

    陸庭修用力握了一下我的手:「這次我不會再讓你這麼委屈了。」

    被推進手術室,麻醉針注射進體內,眼前漸次模糊,我輕輕嘆了口氣,如果我醒不過來,那這個世界,請代替我對我愛的人溫柔一點-

    我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裡我回到了小時候,父親剛死的那段時間。

    養母整天疾病纏身,沈疏影叛逆中二,我整天都在為那個家操心,很多時候我都在心裡抱怨,為什麼我要生在這樣一個家庭?

    自我有記憶開始,我的童年,少年時期都充滿了不幸,做不完的家務,寫不完的作業,一直不上不下的學習成績,還有沈疏影三不五時的惡作劇和養母的偏心,直到上了大學,這種壓力才稍稍轉移了一點。

    後來我和余北寒談戀愛,結婚,畢業後找工作,在銀行上班,每天面對各種奇葩客戶,這其中有無論怎麼勸阻都要給騙子匯款的中老年人,發現被騙後又揚言要把銀行告上法庭,還有為了裝逼塗改存摺或者取款單的青年人,報警被抓時威脅說要炸掉營業廳……

    形形色色的人見多了,我總覺得心累,想換工作。

    婚後有好一段時間,我每天下班回到家裡還得給婆婆和余北寒做飯,動作稍微慢一點就會被婆婆各種挑刺,做出來的飯菜也是百般挑剔,那時候我總是在想,只要生個孩子,為余家生個孩子,我在家裡的地位就能改變。

    再後來,我和余北寒離了婚,遇見陸庭修。

    再再後來,和他鬧掰,我背井離鄉,被華女士帶回家,年年出生……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活著,但細細回想這一生,除了苦,後來的幾年時間我確實過了不少甜日子。

    這些甜有陸庭修給的,有華女士給的,還有年年,蘇陌漪,我甚至覺得,連認識宋延卿都是一筆人生財富。

    感謝這些曾經在我生命中出現過的人,他們組成了我生命中各種不可或缺的精彩,人總是貪心的,我想,如果我死了,那我想帶著這些記憶到下一世,再繼續遇見他們-

    這一覺睡了很久,我感覺自己被裹在一個蠶蛹里,清醒的過程無比漫長,但是當耳朵出現嗡嗡的聽覺時,我還是掙扎著睜開了眼睛。^

    眼前是一片炫目的白。

    耳朵能接收到的聲音越來越嘈雜和密集,有那麼一瞬間,我幾乎以為自己在菜市場。

    這種感覺過了足足十多分鐘才慢慢消失,嗅覺和感覺也漸次回歸身體,我覺得像是一個被拆散了的機器人,渾身的零件再次被組裝在一起,所有哪兒哪兒都不對勁,哪兒哪兒都不協調。

    第一個發現我醒過來的人是年年,他本來坐在床邊做題的,抬頭的時候發現我睜開了眼睛,他先是一愣,反應過來後立刻跳起來,手足無措的看著我:「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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