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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4:31:47 作者: 南朝北闕
琴濯說得頭頭是道,可無論哪一件做起來都是難於登天的,孟之微抬了下眉,只管嘴上應著,把削好的荸薺端過去,看她在灶台前忙活,心頭也是縈繞著許多往事。
孟之微女扮男裝入仕途,只為了一件——便是替父親沉冤得雪。
當年奕宗皇帝在位時,中原正跟南邊的幾個海國膠著不下,那時朝中多半人主和,但奕宗知道那些海國不過是貪婪的猛虎,養起來只會為患,所以舉全國兵力出戰。
孟父時任錢州知府,錢州是臨海城鎮,所有的軍需物資都要經由這裡運送到前線,所以至關重要。
那一戰準備了半年有餘,打起來卻不過十日工夫。朝廷耗時良久打造的船隻在海上不堪一擊,敵軍的炮火還未打過來,朝廷的士兵已經潰散,以致被敵人兵不血刃侵占了錢州以及周邊十四州一年有餘,直到當今皇上登基後,才力挽狂瀾收復了失地。
當年戰敗後,奕宗皇上雷霆震怒,旋即派人清查此事,知曉是有人從中貪污取利,所造之船都是用了下等的木料,所以面對海上的疾風暴雨根本不堪一擊,以至於三萬大軍還未出動便已潰敗。
這不僅僅是戰事失敗,貪官害政,還有賠上的整整十四州國土,整個朝廷都差點在奕宗手上斷絕,所以惹得上下怨聲載道。
孟父作為錢州知府,身系要害,當即被打成了貪污群黨,不出三日便問罪處斬,孟家一夜之間落魄如斯,旁人別說是出手相幫,不落井下石都算好的。
事發後,琴濯一直不相信孟父會貪污作假,但她只是一介平頭百姓,根本沒辦法阻擋朝廷的決定,只能趁亂把孟之微給救了出來,兩人從此隱姓埋名,但也沒有放棄替孟父伸冤。
三年前,孟之微決定考取功名入朝堂,從而調查當年與海國之戰的貪污弊案。但她一個小小女子,投身如狼似虎的朝廷之中,稍有不慎可能連小命就沒了。琴濯見她鐵了心,也跟著豁出去了,以夫人之名跟在她身邊,也在一定程度上遮掩了她女兒身的身份,兩個人一路相伴走到如今,也是諸多辛苦。
孟之微一心為父伸冤,已經做好了認死理的準備,可一想到尋常姑娘家這時候早已嫁給了心愛的人,過著如膠似漆的美滿日子,反是琴濯被自己絆住,心裡到底過意不去。
「喳喳,要不找個機會咱倆和離,你也找個順眼的人家嫁了,我也放心。」
孟之微剛一提這個事,就惹來琴濯一記白眼,不等再說,劈頭蓋臉就是一頓。
「便是沒有你,我何時說過要嫁人?你當了狀元,官威也擺起來了,替我做起了決定!」
孟之微看著案板上切得均勻的肉片,怕一會兒沒得吃,縮了縮脖子趕快承認錯誤,「我錯了,我不說了。」
當初琴濯說要跟在身邊替她掩蓋身份,兩人就因此爭論過許久,最後心鐵的孟之微都沒敵過頭鐵的琴濯。這幾年期間,孟之微時不時也會提起和離的事,每次都被琴濯罵個臭頭,也沒結果。
孟之微也習慣了,可關心到她的未來,還是忍不住苦口婆心地提一嘴,心想也許哪天她煩了,或者動了凡心,自己也算了了一樁心事。
琴濯收回視線,在肉片上改著十字花刀,又把清洗過的荸薺切成厚片,下刀的動作又快又重,砰砰地砸在案板上,每一刀都發泄著她的情緒。
孟之微覺得自己這個時候要是伸頭過去,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一刀。
琴濯的父親曾是名震南北的大商人,她幼時便跟著父親到處跑,可以說除了皇宮內院的御膳,沒有什麼東西沒嘗過的。可能是吃多了佳肴美味,已經少有能吊起自己胃口的東西,琴濯便開始自己動手,她做菜有些天分,經常嘗嘗味道便能琢磨出來一二。
她爹見閨女喜歡又天生通這一門,便找了當地的名廚給她當師傅,說等她學成之後,就在京城盤一棟大酒樓,讓她自己做主廚。
可惜琴濯沒能等到屬於自己的酒樓,也沒機會讓爹娘嘗到自己親手做的菜,這也是一大遺憾。
燒熱的鍋里嗆起一陣油煙,琴濯咽了下喉嚨里的澀然,抬起手臂抹了下額頭,孟之微旋即伸手幫她挽起了袖子,又掏出手帕擦了擦她額頭的汗,細緻又體貼。
琴濯眨了下眼睛,看著灶上紅通通的火焰,道:「薇薇,咱們就這麼過吧。」
孟之微牽著嘴角,食指勾了下她垂在臉頰邊的耳墜,纖細的指節在女子柔嫩的頰邊也不遑多讓。
「娶個你這樣會做菜又漂亮的姑娘,眼裡嘴裡都滿足,我有什麼吃虧的。可我終究跟你一樣,你跟我豈不是沒前途。」
「那跟著男人就有前途?」
「也不是這樣說……」孟之微撓了撓頭,儘量把道理說清楚講明白,「這成親總是男女搭配,陰陽調和麼。」
琴濯不以為然,想到今天牌桌上對家就是陳記乾果鋪新進門的小媳婦,頭先沒成親的時候還是嘰嘰喳喳像個小麻雀,成了親卻精神不濟,今天來打牌眼底還掛著兩抹青黑,坐得久了便說腰酸屁股疼,可見成親並不是什麼陰陽調和,是男人采陰補陽才對。
琴濯出身商賈之家,最會盤算事情的利弊,怎麼都不想去吃這個虧,所以對成親根本就沒想望。
孟之微知道她不經事,那會兒跟著自己吃糠咽菜的,自己又是一問三不知,兩個人可謂都稀里糊塗。她還是因為扮男子,成天在男人堆里,便是自己不沾染也少不得聽到一二,所以理論上稍微比琴濯通一些,卻也是個只見過豬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