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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4:15:23 作者: 七微
謝飛飛一向凌亂的桌面被助理收拾得很整潔,桌上玻璃花瓶里一束潔白馬蹄蓮開得正怒放,她有給自己買鮮花的習慣,工作疲勞時將頭湊到花束里,深深呼吸,她說,瞬間又覺得生活很美好。電腦旁放著兩隻相框,一張照片裡是她跟父母的合影,另一張,是她跟南風當年在大學時的合影,彼時十八歲,年少不知愁滋味,笑起來嘴巴咧得大大的,露出八顆牙齒。
南風將她們兩個人的合影拿出來,手指輕輕撫摸過那耀眼的笑容,然後將它放進自己的包里。
輕輕的叩門聲忽然響起,南風抬頭,便看見周揚站在門口。
「南風。」他喊她。
她卻沒有應,低頭,繼續整理東西。
周揚走過來,在桌邊靜靜站了會,才輕輕開口:「對不起,都是因為我。」
南風像是沒聽見。
過了會,周揚繼續說道:「公司的股份依舊有飛飛一半,所有的分紅我會如數交給謝伯伯,倆老將來的生活保障不用擔憂……」
「啪!」一聲,南風將一本書重重地砸在桌子上,終於抬眼看他,咬牙切齒地說:「周總,可以請您出去嗎?」
周揚看了她一眼,默默地轉身離開。
南風走過去,重重地將門摔上。
她背靠著門,深深呼吸,如果她不將他趕走,她真怕控制不住自己撲上去找他拼命。
他在說什麼?公司的股份照舊分謝飛飛一半?都這個時候了,他想的也僅僅只有這樣嗎?
飛飛啊飛飛,這就是你愛了十幾年的男人!這就是你愛得為之付出性命的男人!
火災發生時,謝飛飛是最先發現的,然後她大聲叫醒了所有的同伴們,大家都逃到了安全地帶,可是在清點人數時,發現少了一個人。她驚呼一聲,周揚!然後頭也不回地又跑回三樓,火勢愈大,她再也沒有回來……而那個她拼了性命去救的人,因為兒子大半夜哭鬧,他妻子打來電話,山上訊號不太穩定,他拿著手機跑到離民宿較遠的地方去接電話了,並不在房間裡。
是她的愛情殺死了她。
整理完東西,南風將謝飛飛的設計助理叫進來,詢問她謝飛飛手頭開始了還未完成的工作有哪些,助理一一將卷宗整理出來給南風,其他基本上都已接近尾聲,只有一個私家畫廊的設計方案剛剛出了糙圖。
南風將設計資料大致瀏覽了一遍,對助理說:「我們一起來完成這個案子,好嗎?」
助理點點頭,微微紅了眼眶:「飛飛姐對這個畫廊很重視,光是糙圖都出了三次方案,我想,你能幫她完成,她一定很開心。」
南風離開時,敲開周揚辦公室的門,對他說:「明天我會回公司上班,用飛飛的辦公室,完成雲藝畫廊的設計,我就辭職。」說完,也不等他回應,便抱著紙箱離開了。
走出事務所,就看到傅希境從車上下來,他快步走過來接過她手中的紙箱。
「你怎麼在這裡?」南風問。
「我去謝家找你,謝伯父說你來公司了。」他說。「你還好嗎?」
「我很好啊。」南風靜靜地說。
可她表面愈平靜,他卻愈擔憂。
他將她推上車:「我帶你去吃飯。」
南風搖頭:「我不餓,送我回家吧。」她靠在副駕上,疲憊地閉上眼。
他心疼地看著她又瘦了一圈的臉,「謝伯父說你這幾天都沒怎麼吃東西,這樣怎麼行,你還要照顧謝伯母呢!」
「所以送我回家,我還要回去給乾媽煮粥。」南風眼睛都沒睜地說。
「帶你去吃頓好吃的,就是謝伯母交給我的任務。你不用擔心她,謝伯父帶她出去吃飯了。」傅希境發動引擎。
南風睜開眼,看著他:「乾媽終於肯出門了?」
「嗯。」
南風輕輕舒出一口氣,又閉眼靠回椅背。
「你想吃什麼?」他問。
南風沒回答。
傅希境望了她一眼,便說:「回我公寓,給你煎牛排好不好?」
依舊沒回應。
他扯了扯嘴角,當她默認了。
車子朝他公寓駛去。
「對了,之前接到看護的電話,說你媽媽一切如常,不要擔心。」
南風還是沒回話。
他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不禁失笑,這丫頭,竟然睡著了!
抵達他公寓,他輕輕地將她抱下來,進電梯,上樓,直到將她安放在床上,她依舊沉睡著。
這些天,她想必是沒有睡好的。
他抬手,手指輕輕撫過她瘦削的臉龐。俯身,在她額上印了個淺淺的吻。
「飛飛,你說,畫廊主色調用什麼顏色好呢……」低低的呢喃聲從她唇邊逸出。
傅希境輕輕嘆了口氣,伸手撫了撫她的髮絲,南風,你在夢裡一定也很難過吧。對不起,不能分擔你的痛苦,哪怕千分之一。但願這如海嘯般的悲傷不要將你擊潰。
插pter 22 阿爾卑斯雪地里的眼淚
{我想和你生活在一個小鎮,共享無盡的黃昏,和綿綿不絕的終生。}
南風回到公司上班,同設計助理一起商討方案,同客戶開會討論流程,確定最後的設計方案、主體色彩、建材、施工時間等,又去跑建材市場,看場地,忙得不可開交。一切看起來很正常,她似乎漸漸從那巨大的悲傷中走出來。可那僅僅是表面的無波無瀾。
一天夜晚,她同設計助理一起加班到很晚,助理睏倦得支撐不住,趴在桌子上睡了過去,迷糊間聽到有人在不停說話,聽語境是兩個人在交談中,正討論什麼問題。她先是以為自己在做夢,可那聲音漸漸變得清晰,是南風的聲音,她被吵醒,而後便清晰聽到南風在說----
「飛飛,你覺得藍色不好?」
「那你覺得什麼顏色最恰當?」
「什麼?深灰色啊……」
「唔,我想想啊,好像確實深灰更大氣穩重點……」
低笑一聲:「飛飛,哎,看來我要學習的地方還有很多啊……」
助理嚇得睡意全無,睜大眼睛望著南風,只見她撐著頭,微微笑著望向右邊,一副同人交談中的模樣。可她的右邊,什麼人都沒有。
「南……南風姐……」助理結結巴巴。
她一連喊了她三次,南風才回過神來,「啊,怎麼了?」
「你剛剛……跟誰在說話……」助理緊張地握緊手指。
「說話?沒有啊。」南風十分訝異地看著她:「你睡的迷迷糊糊幻聽了吧?」
助理:「……」
不僅僅是在謝飛飛辦公室工作時,她會這樣自言自語地對著空氣交流,在謝家,謝飛飛的臥室里,謝長明不止一次聽到她對著空蕩蕩的房間開口喊飛飛,說到什麼好笑的地方竟然還兀自呵呵笑出聲來。有一次在餐桌上,她竟然對著廚房喊道,飛飛,給我拿個小勺子來。
謝長明眼神複雜地看著她,跟羅素蓉面面相覷。
羅素蓉私底下同她說起,南風卻仿佛不知道發生過那樣的事,一臉迷茫。
羅素蓉擔憂地對謝長明說:「南風這是怎麼了?」她沒想到自己的情緒漸漸緩了過來,南風反而不對勁起來。她一直那樣平靜,甚至從沒見她落過淚,她只以為她是堅強,怕自己見了她的眼淚也跟著傷心,所以不在她面前哭。
謝長明沉吟了片刻,說:「要不,告訴傅先生吧,讓他跟她談談。」
可傅希境問起南風,她照舊說,沒什麼問題呀,我很好啊。
直至有一天夜裡,謝長明起床上廁所,發現南風正開門出去,他喊了一聲,她置若罔聞,他趕緊批了衣服跟過去。她下樓,走到街邊攔了輛計程車,他打車追過去。
計程車一路開到了謝家曾經的老宅,南風與謝飛飛曾住過幾年的房子樓下,她下車,上樓,然後站在門外「咚咚咚」地敲門,一邊敲一邊喊:「飛飛,我回來啦,給我開門!」
謝長明額頭直冒冷汗,走到下一層掏出手機趕緊撥傅希境的電話。
傅希境趕到時,南風還坐在門口,雙手抱膝,隔一會就敲幾聲門,喊飛飛的名字。
傅希境在她面前蹲下來,握緊她的肩膀,柔聲問:「南風,你在這裡幹什麼?」
她望著他,眼神里全是迷茫懵懂,望了好久,才喃喃自語般地答道:「我忘記帶鑰匙了,飛飛不給我開門。」
「南風……」傅希境語調微顫。
謝長明說:「傅先生,我估計她是在夢遊。別跟她多說話,等她自己醒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