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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4:15:23 作者: 七微
「飛飛,別這樣說。」
謝飛飛嘆口氣:「南風啊,還記得那天我們在江邊說的話嗎,也許真的呢,我要孤獨終老了。我真的沒有辦法將就一段感情。」
南風想說點什麼,可卻最終沉默不語。她想起曾看過的一句話----那些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我卻偏偏不喜歡。
一生只愛一個人,聽起來又深情又浪漫又不太現實,可這世界上,有些人偏偏就是這樣,愛過一個人後,便再也不能愛別的人。不願將就。
「咳,別說這些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公司剛接到一樁大Case,這單幹得漂亮,以後就不愁接不到單。不過大家也有得忙嘍!」
「你呀!都快成工作狂了,別老是熬夜,給我注意點身體!」南風兇巴巴警告道。
「趁年輕,多賺點嘛,以後才能去買地養老啊!」謝飛飛換上笑嘻嘻語氣,「對了,公司為了犒賞大家,這周末全體出動去野外拓展活動。哎哎哎,遺憾你不能一起去啊,我們都好久好久沒一起爬過山了啊!」
被她這樣一說,南風更是想家了,「真想回國,真想你。」可是再想,她也忍著,來回一趟的機票錢太貴了,更何況,也放心不下媽媽獨自待在醫院裡。
好幾個月了,趙芸依舊沒有轉醒的跡象,醫藥費如流水嘩啦啦地流出去,這筆龐大費用都是由傅希境在支付,南風又感激又不好受,她想好了,再等幾個月,如果媽媽的情況還是不見好轉,就轉回國內。
九月底,天氣漸涼。
入夜的唐人街永遠都是那樣熱鬧,每家中餐館都是門庭若市,南風穿梭在餐檯間,忙得暈頭轉向。
終於,到了下班時間。
她收拾好東西,乘地鐵回家。
走到公寓樓下,她遠遠地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正站在路燈下抽菸,她頓住腳步,揉了揉眼睛,以為自己疲勞過度幻覺了,要不怎麼這個時候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再睜開眼,那身影依舊在那裡。
傅希境像是感覺到什麼,回過頭,然後朝南風走過來,他走得很慢,像是故意拖延著不走近她似的,南風迎上去。
「你怎麼在這裡?」她問。
「南風……」路燈下,傅希境的臉色有點差,滿面倦容,神色凝重。
「怎麼了?」南風心裡一凜。
「南風。」他忽然上前,抬手握住她的肩膀,遲疑了許久,才終於艱澀地開口道:「你聽好我說的,飛飛……出事了。」
南風仰頭看著他,「你在說什麼啊?」
「你們公司集體野外拓展活動,住宿的山上民宿半夜裡忽發火災,飛飛……不幸去世了……」費了好大勁,傅希境才終於將這句話講完。
南風依舊仰著頭,維持著之前的那個表情:「你在說什麼啊?」
「南風……」
她猛地掙脫他的手,大吼:「你在胡說什麼啊!飛飛怎麼會去世!我們五天前才通過電話!你胡說什麼啊!」
「南風……」他上前,試圖擁抱她,卻被她再次大力推開:「你走開,你這個騙子!走開啊你!」
傅希境望著她,看著她的臉色在剎那間變得慘白,卻還在竭力去拒絕相信他的話。
「這是真的,我沒有騙你……」他沉痛地望著她,聲音嘶啞低沉:「她的葬禮在三天後,我來帶你回去,見她最後一面……南風!」他急切上前,伸手接住直直倒下來的南風。
南風再醒過來已是凌晨三點,在醫院裡。
她睜開眼便掀開被子要下床,傅希境將她按住,她也不看他,只是喃喃說著:「我要回國,我要去找飛飛,我要回國。」
「南風,南風。」他緊緊抱住她,「現在已經沒有航班了,我訂了明天下午的航班。我們得先去找個看護,照顧你媽媽,安頓好了就立即回國。你現在需要好好休息一下,聽話。」
南風像是沒聽到般,只不停試圖推開她,無奈他箍得太緊,她身體又虛弱,終究敵不過傅希境的強勢,被他按回床上躺著。
她呆呆地望著天花板,睜大眼睛,喃喃自語重複著:我要回國,我要去找飛飛。
傅希境心裡難過極了,可除了陪伴,他什麼都不能做,他握著她的手,低聲說:「南風,我知道你很難過,你哭出來好不好?別這樣。」
可直至上了飛機,南風也沒有流眼淚,她整個人神思恍惚,沉醉在自己的思緒里,十幾個小時的飛行里,她沉默著不說話,不吃不喝也不睡覺,沉寂得像是個隱形人。
傅希境一直擔憂地望著她,可又毫無辦法。
下了飛機,他們再轉機,回到海城。
出了機場大廳,南風忽然站住。
「怎麼了?」傅希境問她。
南風轉身往裡走:「我要回舊金山。」
傅希境一把拽住她,沉沉地嘆口氣,「南風。」
他知道,她是想要逃避,如果不去面對,是不是就可以只當這是一場夢。
「南風,飛飛在等你。你不想見她最後一面嗎?」他擁住她的肩。
她沉默,咬著嘴唇。
過了許久。
她終是再邁開腳步。
他們驅車前往殯儀館。
海城在下雨,淅淅瀝瀝地打在車窗玻璃上,南風望著窗外,這熟悉的城市,才暫別幾個月,為什麼放眼放去,又虛幻又陌生又清冷。
到了殯儀館門口,南風又怯弱了,她站在那裡,久久地佇立,不敢再上前一步。她看著那些穿著黑色衣服一臉哀痛的來來往往的人,看著門口擺放的白色花圈,她只覺得好恍惚。
傅希境也不催她,站在她身邊,陪著她。
終於,她走了進去。
叢叢鮮花里,謝飛飛笑得飛揚。
可是這樣生動的笑臉,她再也再也看不到了。
南風站在她的遺照前,看了好久好久,像是要將那笑容看穿。
傅希境站在她旁邊,擔憂地看著她,看著她平靜的表情,到了此刻,她依舊沒有落下一滴淚。
南風轉身,走到謝長明面前,輕聲問:「謝爸,我乾媽呢?」
謝長明仿佛一夜間老了好多歲,臉色蒼白,眼圈發青,聲音乾澀:「病了,在家睡著。」
南風握了握他的手,緊緊的,「我去看她。」
她走了幾步,謝長明忽然叫住她:「南風。」
她回頭。
謝長明將家裡鑰匙拿給她:「好好陪陪你乾媽。」
「嗯。」
傅希境要送她去謝家,卻被她拒絕了,這麼長時間了,她終於正眼看他,面對他的擔憂,她甚至笑了笑:「我沒事的。你去忙吧。」
可這樣的她,令他害怕。他寧肯見她痛哭流涕,歇斯底里,總好過這樣平靜,將所有情緒都壓抑在心底。
他沒再堅持送她,但他的車悄悄跟在計程車後,一直跟到目的地,目送她進了謝家,才離去。
南風打開門,客廳里昏暗寂靜,清清冷冷,她站在那清冷寂靜中,茫然四顧,站了許久,仿佛夢遊般恍惚。
然後,她聽到抽泣聲從臥室里傳來,一波一波,壓抑的,絕望的。
她推門進去,打開燈,走到床邊坐下來。
「乾媽。」她輕輕地喊了聲,手指按在她肩膀上。
蜷縮在被窩裡的羅素蓉緩緩抬起頭,見到南風,抽泣轉為大聲慟哭:「南風……南風啊……飛飛她……」
再也說不下去了。
南風傾身,抬手抱住她,緊緊地。
羅素蓉將所有的重量都倚在她懷裡,淚落得更凶了。
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痛,吞心噬肺。
謝飛飛葬禮過後,謝長明請求南風:「我知道你需要回到醫院照顧你媽媽,可是,謝爸實在沒有辦法了,請你留下來一段時間,陪陪你乾媽,我怕她,熬不過去……」
南風點頭答應。
就算他不開口,她也打算暫時留在國內。
羅素蓉一病不起,整天以淚洗面,整個人都瘦得不成樣子,吃不下什麼東西,南風哄著她,她才吃幾口。
她對南風特別依賴。
這個時候,她怎麼能離開。
「還有一件事,」謝長明說:「你去公司幫飛飛整理下遺物,把東西拿回來。」
「嗯,好。」
過了兩天,南風才去的公司。
明亮的辦公室里,靜悄悄的,所有人都安靜地工作著,見到南風,沉默著點頭致意,南風也面無表情地微微點頭,所有人都笑不出來。
她站在謝飛飛辦公室門口,站了很久,才輕輕推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