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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4:15:23 作者: 七微
    傅希境握住她的肩膀,令她面對著他,深深凝視著她的眼睛,說:「南風,你記住了,從開始到現在,以及將來,我心裏面的那個人,從來不是別人,一直都是你。」

    他漆黑雙眸像深不見底的海洋,簡直要將她整個人吸進去,她心裡忽然湧上大片大片的cháo濕,眼眶發澀,她怕自己下一刻就落下淚來,猛地低下頭,輕聲說:「我們走吧,我有點累了。」

    夜色更濃了,氣溫也更低。他們在墓園裡站了許久,渾身冰涼,上了車,傅希境打開空調,南風靠在副駕上閉著眼,暖意令她放鬆,倦意更濃,很快便睡了過去。

    再睜開眼時,她發現自己已躺在床上,傅希境俯身正幫她脫鞋,她扭頭,認出這是他在蓮城的江邊公寓。

    「我答應你。」南風輕輕地說。

    傅希境手上動作一頓,良久,才抬眸望向她。

    南風以為他沒聽懂,重複道:「我答應你,我們結婚。」

    傅希境坐近她,幫她蓋好被子,微微低頭凝視著她的眼睛,低低地說:「南風,你知道嗎,此刻我心裡又高興又難過,我高興的是,我的心愿終於實現了。我難過的是,你是在這樣的情況下答應我的求婚。」他閉了閉眼,說:「南風,你對全世界都有情有義,唯獨對我,這麼殘忍。」

    他起身,「你好好休息吧,明天我們去見我外公。」

    南風哪裡睡得著,一夜無眠,第二天一早起來,她先打了個電話給謝飛飛問情況,謝飛飛的聲音很無力,看來也是一晚上沒睡好,她說,還在等金律師的消息。南風又問了羅素蓉的身體,謝飛飛嘆了口氣,說,她一晚上沒睡,早上也不肯吃東西。

    南風說了幾句就掛了,沒有告訴她自己在蓮城。

    她開門出去,發現傅希境已經起來了,正在廚房裡煎雞蛋,香氣怡人。他穿著家居服,腰間繫著圍裙,同以往在人前凌厲冷俊的氣質完全兩樣。南風怔怔望著燈光下他的背影,心裡剎那間便被柔軟侵襲,然而很快,一種淡淡的哀傷便隨之而至。

    她默默地走開。

    南風沒什麼胃口,只喝了幾口牛奶,便放下了杯子。

    傅希境將三明治切成小塊小塊放到她的碟子裡,南風搖頭,「我不餓。」

    「你的胃不好,不餓也吃點,乖。」他哄小孩般叉了塊三明治送到她嘴邊,南風不吃,他便固執地舉著,她只得無奈地張嘴,咽下食物。

    「你是不是在擔心要見外公的事?」傅希境問。

    南風咬了咬唇,說:「我們一定要去嗎?」是,她從昨晚到現在,一直就在想這件事,她知道他外公家是個什麼家庭,她擔心、膽怯,時刻在猶豫怎麼開口對他說可不可以不去。

    傅希境說:「南風,別的事情我都可以答應你,但是,就這一件,你就聽我的,好不好?」他握住她的手,送到唇邊吻了吻:「別害怕,一切有我呢。」

    南風點了點頭,在心裡嘆了口氣,不好再說什麼,他已經為她妥協了太多。

    傅希境先帶南風去了趟商場,選購了一套十分古樸精緻的茶具。

    「外公平生最愛喝茶。」傅希境解釋道。

    南風搶著要付款,傅希境也沒攔她,刷卡的時候南風看到那個數字,暗暗咂舌,真奢侈啊!

    鄭老爺子退休後一直住在機關大院的家屬區,這一片都是紅磚青瓦的老房子,道路兩旁栽種的都是上百年的老樹,環境古樸幽靜,又不失莊重。

    來應門的是一位五十多歲的女人,見了傅希境就嗔怪道:「阿境,你都好久沒回來了!舒姨可想死你嘍!今天我買了好多你喜歡吃的菜,你一定要多吃點!」

    傅希境笑著說:「謝謝舒姨啊,我一定全吃光!」

    「好嘞!」舒姨望向南風,笑吟吟地說:「這位就是季小姐吧,哎喲,長得可真標誌。」

    南風沒想到她這麼直接地誇她,臉不禁微微紅了,忙打招呼:「舒姨好。」傅希境來的路上對她說了,家裡除了外公在,還有一個保姆阿姨,姓舒,在鄭家做了幾十年了,從小看著他長大,就跟親人一樣。

    「外公呢?」傅希境見客廳里沒有人,問舒姨。

    舒姨說:「在書房呢,今兒一大早就起來了,一直練書法到現在。」

    「我去叫他,南風,你先坐。」

    舒姨給她倒茶,又從廚房端來事先切好的水果,招呼她吃:「季小姐,你就把這裡當做自己的家一樣,別客氣。」

    「舒姨,你叫我南風就好了。」

    「好嘞,南風,這名字可真好聽。老爺子一定會喜歡。」舒姨笑著望了眼書房,放低聲音對南風說:「老爺子看著很嚴肅,其實人很好的,待會你別緊張。」

    南風望著她善意的笑臉,心沒由來地一暖,她立即就喜歡上了心直口快的舒姨。

    書房裡。

    傅希境站在鄭老爺子身邊,拿起書桌上老爺子寫完的字,一張張慢慢地看過去,贊道:「您老的字真是越來越有風骨了,可以拍賣了。」

    老爺子埋頭揮毫,正寫到「月落烏啼霜滿天」的「霜」字,理都不理他。

    傅希境也不急,就站在旁邊看他寫。

    老爺子寫完這句,傅希境趕緊給他拿了張新紙鋪上,他也不休息,研磨了下墨,提筆,揮毫。

    片刻,那句詩的下一句,「江楓漁火對愁眠」便躍然紙上。

    老爺子擱下筆,在桌後的椅子上坐下,疲倦地嘆道:「老嘍!」

    傅希境往他的茶杯里注入熱水,將杯子遞給他,老爺子慢吞吞接過,再慢慢喝了一口茶,這才抬眸看他,伸手指著他,「你呀你!」

    傅希境站得筆直,垂眸,一副任憑教訓的姿態。

    「你眼裡還有我這個外公嗎?一大清早一個電話打回來,就說要結婚?你是嫌我心臟還不夠脆弱嗎?啊?」

    傅希境繼續沉默。

    老爺子再喝了一口茶,將杯子往桌子上重重一擲:「說說吧,打哪兒冒出來的狐媚子?讓你這麼失心瘋,我人都沒見到,你就說要結婚。」

    傅希境抬眸,皺眉說:「外公,請您不要這樣說南風。」

    老爺子猛地一拍桌子:「你這臭小子,媳婦還沒娶呢,就這麼護短!」

    傅希境望著老爺子,鄭重地說:「外公,她是我這輩子唯一想要的女人。」

    老爺子沉默了會,放軟了語氣,說:「那小茉莉呢?」

    傅希境無奈地嘆氣,「外公,我早就說過,我一直把芊茉當做妹妹看待。就是因為你跟許爺爺一直說啊說的,她才當了真。」

    「這些年你身邊一直沒有人,我以為你們會走到一起。那丫頭,多好啊,我看著她長大的。你們也算是青梅竹馬,知根知底的。」老爺子依舊不放棄。

    「可是愛情與婚姻,都是無法勉強的。」傅希境頓了頓,低低說:「外公,您難道忘記媽媽的悲劇了……」

    老爺子渾身一僵,良久,身體緩慢地靠進椅子裡,他閉了閉眼,神色里滿是悲戚,幽幽長嘆一聲:「我老了,管不到你們了。」他擺擺手,「你自己看著辦吧。」

    傅希境輕輕舒出一口氣,知道老爺子這算是同意了。

    「我們不打算辦婚禮,就公證結婚。」傅希境說。

    老爺子睜開眼,皺眉道:「這是她的主意?」

    傅希境搖頭:「是我們共同決定的。」其實是南風的要求,他多想給她一個盛大隆重的婚禮,可她堅決反對,她沒說理由,可他知道,她心裡對這樁婚姻,是無奈的。

    老爺子瞪了眼他:「隨你們吧。」他站起來,「出去,我倒真想看看這丫頭有什麼三頭六臂。」

    傅希境無奈地笑。

    走到門口,老爺子又回頭,說:「結婚是大事,你應該告訴你父親。」

    傅希境沉默了下,才說:「知道。」

    客廳里南風等得忐忑,目光時不時瞟向書房門口,門忽地打開,一個高大威嚴的身影走出來,目光炯炯地與她對上,毫不客氣地將她全身上下審視了一圈。很奇怪,原本的忐忑在這一刻反而變得淡然,南風在老爺子的目光下毫不退縮地站起來,微笑而恭敬地打招呼:「鄭爺爺,您好。」

    老爺子在心裡贊了一句,這丫頭,不小家子氣。

    他點了點頭,指著沙發:「坐。」

    南風坐下來,傅希境坐到她身邊,握了握她的手。

    老爺子說:「你叫南風?『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州。』倒是個別致的好名字,誰幫你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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