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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4:15:23 作者: 七微
    終於問出口了,這麼多年來,這個一直壓在她心底的問題,這一刻,她終於問出來了。

    她狠狠地舒了口氣,下一秒,心臟又緊緊地揪起。她想知道答案,卻又害怕聽到那個答案。

    她屏住呼吸。

    傅希境深深皺眉:「曈曈?關曈曈什麼事?」

    南風望著他,不語,神色卻那樣哀傷。

    電光火石間,很多模糊的片段一一閃過傅希境的腦海,他豁然起身,懊惱道:「白睿安那個混蛋到底對你胡說瞎編了些什麼啊!」

    南風訝異地望著他。

    傅希境轉身,取過大衣穿上,又系上圍巾,抓過車鑰匙,然後拉著南風就往外走。

    南風呆呆的,直到電梯門打開,才驚呼:「我們要去哪裡?」

    傅希境看了眼她,眼神又恨又無奈,咬牙說:「去回答你的問題!」

    他一直牽著她不放開,南風只得跟他上車。

    插pter 18 我心裡的那個人,一直都是你

    {自開始到現在,以及將來,我心裏面的那個人,從來不是別人,一直都是你。}

    車子駛向高速路,一路上彼此都沒有說話,好幾次南風想開口問傅希境到底要開去哪兒,但偏頭看到他緊抿的嘴唇,便噤聲。他在生氣。雖然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哪裡惹到他了。

    一個多小時後,他們抵達了蓮城,下了高速,車子往郊外駛。望著窗外越來越濃黑的夜色,南風也不覺得害怕,心裡反而漸漸靜下來。也不想再問他去哪裡,仿佛不管前方有什麼,他在身邊,她便不覺得害怕。

    車子終於停了下來。

    南風下車,抬眸一看,心裡一個咯噔。這樣的地方,她一點也不陌生,她去過無數次。

    這是一片墓園。

    南風望向傅希境,他也望著她,卻沒有開口解釋,只是牽過她的手,拾階而上。

    黎曈曈的墓在墓園的最中心位置,占地面積很寬,墓碑前燭火通明,燭光里堆滿了鮮花、水果以及女孩子愛吃的點心,一看便知有專人打理。

    南風看著墓碑上的照片,心臟一緊,那短髮女孩明晃晃的笑容仿佛要將她直直望穿,她不禁微微退後一步,下意識便想轉身離去,可傅希境握住她的手,不給她逃走的機會。

    「曈曈怕黑,又喜歡熱鬧,還貪吃。」傅希境的聲音響起,很輕很柔,生怕驚擾了什麼。

    南風張了張嘴,只覺呼吸困難。

    「所以,我父親特意為她選了這塊地,還專門請了墓園的人打理,每天換著新鮮的鮮花、水果、點心,每晚都點著蠟燭。」他輕輕笑了聲,「他向來就喜歡她多過我,不了解的人還以為她才是傅家親生的。」

    南風越聽越不對勁,抬眸訝異地望向他。

    傅希境轉頭看著她,說:「她是我異父異母的妹妹。」

    南風驚訝地瞪大眼。

    「白睿安怎麼對你說的?黎曈曈是我深愛的女孩?」他嗤笑一聲:「他可真能編!」

    夜深露重,有細微的風吹過來,拂動燭光。南風瑟縮了下,她覺得太陽穴在突突地跳,有一些久遠的,被埋藏的東西像是終於要破土而出,她的心也突突地跳得厲害,手指忍不住輕顫。

    傅希境感覺到她的異樣,握著她手指的手緊了緊,然後脫下圍巾將她的頭包起來,只露出半張臉。

    他的手從頭頂緩緩落下,撫上南風的臉,然後久久停留,「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真的被震驚到了,可是很快,我便發覺了,你跟曈曈一點也不像,儘管你留著同她一樣的髮型、相似的衣著,同她一樣會畫畫,就連喜歡吃的零食、愛吃的菜、喜歡的畫家,都那麼雷同,可是你跟她,一點都不像。因為,她的眼睛裡,永遠都沒有你眼神里那種哀傷。」

    傅希境微微閉眼,直到如今,他才終於讀懂了當年她眼神里那種揮之不去的哀傷是為何。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哪怕她再高興,再快樂,眸中的哀傷,像是她眼睛裡的一部分,永遠都在。

    而黎曈曈,他記憶中的她,永遠都是熱鬧的、快樂的。

    「難道你就從沒有懷疑過白睿安怎麼會對黎曈曈的一切那麼了解?」

    南風低了低頭,無言以對。那個時候,她對白睿安那麼信任。

    「因為,曈曈是他深愛的人。」

    南風霍然抬頭。

    傅希境扯了扯嘴角,那笑容卻是那樣無奈甚至帶著點悲傷:「而我跟他,曾是很好的朋友。」

    今晚的驚訝已經太多太多,除了呆怔,南風已沒有別的表情。

    「曈曈的媽媽嫁給我父親時,我母親剛剛去世三個月。那年我十六歲,曈曈十四歲。我對她們母女,除了憎恨,再沒有別的情緒。我討厭她,非常非常討厭她,可她真是個不懂看眼色的傢伙啊……」傅希境閉了閉眼,仿佛穿越漫長的歲月煙雲,再次回到了十六歲,那段人生中最黑暗痛苦的日子。

    他從來沒有見過像黎曈曈那樣沒臉沒皮的女孩子,他無視她,冷漠她,她卻依舊笑嘻嘻地跟在他身後,親熱地叫他,哥哥,哥哥。

    他們念同一所中學,學校離家遠,家裡安排了司機接送,他同父親賭氣冷戰,不肯用家裡的車,每天踩很久的單車上學,黎曈曈見了,也弄了輛自行車來,可她不太會騎,偏偏逞能,跟在他後面,沒踩多遠,便摔在了地上。他回頭看了一眼,並沒有停下來。晚上回家的時候,發現她摔得鼻青臉腫,卻依舊跳到他面前,揚起一張大大的醜陋的笑臉對他說,哥哥,哥哥,明天我就可以追上你啦!

    有一次,他跟父親發生激烈爭吵,父親震怒,抄起茶几上的菸灰缸便朝他砸過去,站在一邊的黎曈曈撲過來,那隻玻璃菸灰缸將她的額頭砸得鮮血直流,fèng了四針。後來還是白睿安強押著他去病房看她,她裂開嘴角沖他笑,說,哥哥,一點都不疼,真的!

    白睿安第N次對他說,曈曈那麼可愛,你不要老是欺負她。她媽媽是她媽媽,她是她。

    他抿嘴不語,第一次沒有反駁白睿安。

    白睿安見他難得沒反駁,便笑嘻嘻地勾著他的脖子說,阿境,就算為了兄弟我,你也別為難曈曈嘛!說著揚了揚拳頭,下次再見你欺負她,我可真不放過你哦!

    他瞪了眼白睿安,挑眉冷哼,你對那丫頭還來真的?

    當然!百分百真心!我從來沒見過她那樣獨特的女孩!白睿安揚起嘴角,滿眼都是溫柔。

    他沒再說什麼,那之後,他對黎曈曈雖然還是冷淡,但上學路上,他的車速有意無意地放慢了許多,不時也會回頭看看跟在後面的她。這樣一點點的注目與友善,黎曈曈已經很開心很開心了。

    他們之間真正變得親近,是在一次野外生存訓練中。那次活動本來是高二年級的,黎曈曈去求了負責這次活動的學長,跟了去。黎曈曈見到他,隔老遠就大聲喊哥哥哥哥,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的關係似的。他微微蹙眉,扭頭不理,覺得她真煩,像塊牛皮糖,他走到哪兒她跟到哪兒。所以上山後,他刻意避開她。男女體力畢竟懸殊,哪怕黎曈曈緊跟不舍,最後還是與他走散了。活動本來在天黑前才會結束,哪料到下午四點多,一場大雨忽然而至,大家立即撤往山腳。隊長在清點人數時,黎曈曈大聲喊道,我哥哥沒下來!她拿出手機撥打他的電話,可始終接不通。她心急地求隊長陪她一起上山找人,隊長望著越來越大的雨與陰沉昏暗的天色,猶豫著說,再等等吧,如果半小時後還沒下來,我們就打電話救援。黎曈曈瞪了眼他,一頭扎進了雨幕中。

    是深秋季節,風雨已帶了寒涼,雨水將黎曈曈淋了個透,她卻不管不顧,手指握在嘴邊,聲嘶力竭地喊,哥哥!哥哥!在那樣的時刻,她沒有喊他的名字,依舊喊著那個稱謂,哥哥,哥哥。他躺在一個山坡下,在大雨淋漓中,在腿部摔傷的劇痛中,聽到她的聲音,聽到這個他一度非常反感的稱呼,心裡一酸又一暖,竟險些落下淚來。

    山上手機訊號中斷,沒辦法打電話救援,他們等到雨轉小,趁著天徹底黑下來之前,黎曈曈攙扶著他慢慢下山。她個子嬌小,而他那時已經長得很高,他幾乎三分之二的重量倚在她身上,她十分吃力,可哼都沒哼一聲。他看著她一頭一臉的雨水加汗水,脫口而出,黎曈曈,其實你沒有必要這麼討好我。

    傅家上下包括嚴苛挑剔的老爺子,都對她青睞有加,十分寵愛。

    黎曈曈停下來,偏頭看著他,直直望進他的眼睛,他第一次見她那麼認真、嚴肅、鄭重的眼神,她說,哥哥,請你以後不要這樣說。我不是在討好你,我只是很喜歡你,把你當做我的親哥哥一樣。

    不知為何,那一刻,在她清澈而又真摯的眼神里,他心裡竟生出一絲淡淡羞愧來,他轉開頭,不敢與她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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