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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4:15:23 作者: 七微
    「原來你在這裡呀!」一個聲音在門口響起,帶著一絲驚喜。

    側頭,南風望著來人,驚訝地說:「陸醫生?你今天不是休假嗎?」

    「是呀。」陸江川走過來,挾帶著一股寒涼之氣,肩頭落了些雪花。

    「有急診?」

    他瞄了眼電視,屏幕上正在表演一台精彩又驚險的雜技,他收回目光,落在她臉上:「不是,我特意來找你的。」

    他站在她身邊,逆著光,她微微仰著頭同他說話,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專注的幽暗的眼神像是一張網,密密地將她籠著,她一怔,而後慌亂移開目光,起身。

    「是不是有什麼事?」她的聲音有點侷促,其實她心裡知道,能有什麼事?可又不能冷場。

    他揚眉:「我找你,一定要有事嗎?」他似是輕嘆了一聲,又似乎沒有,他低低地說:「南風,我只是想見你。」

    這一句很輕,像自語,又像低喃。電視裡的雜技表演正好塵埃落定,如雷的掌聲響起,那句輕柔的低語便淹沒在雷動的掌聲里。

    南風聽見了,但她慶幸此刻的掌聲。

    她側頭,看著電視屏幕,說:「表演的真棒,對吧?」

    陸江川傾了傾嘴角,一聲輕柔的嘆息,沒有溢出,便化在了心底。

    「你很喜歡看春晚?」他問。

    南風說:「算不上。」

    「那跟我走。」

    南風訝異:「去哪兒?」

    見她一臉戒備,陸江川忍不住笑了:「放心好了,不會把你拐賣掉的。來,不會耽誤你很久時間。」

    夜雪還在飄灑,卻已轉小,地上已積了厚厚一層雪,天地間白茫茫一片。

    他們走到停車坪,陸江川從後備箱裡抱出幾箱東西,南風驚呼:「煙花?」

    不會吧……

    「醫院裡可以放焰火?」

    陸江川將兩箱放到她懷裡,眨眨眼:「我開後門的,噓!」轉身,自己抱起兩箱,「我們去籃球場那邊。」

    南風傻眼了,呆呆地抱著煙花跟在他後面,往小籃球場走去。

    「咻!」

    夜空被突如其來的聲音打破寧靜,一朵朵絢麗的焰火像大蓬大蓬開得濃烈的花朵,撐開在半空中,深紫赤金湛藍明黃翠綠嫣紅,剎那流光,如萬千花樹綻放,又如吹落繁星如雨,斑斕了夜空。

    南風仰望著天空,焰火映著她小小的面孔,明明滅滅的光影里,她眸中盪著瀲灩的水光,霧蒙蒙一片。

    陸江川的聲音混淆在焰火聲中,輕柔地響起:「不知道你媽媽會不會喜歡?」

    她微微側頭,眸中的水光化成水滴,落在腮邊,她笑著:「陸醫生,怎麼辦,我又欠了你好大一份人情。」

    他情不自禁抬手,輕輕抹去她的淚痕,語氣寵溺:「傻瓜!」

    南風低了低頭,拭去眼淚,嘀咕:「真丟臉,明明很開心的事,我怎麼哭了呢。」

    她抬頭,已恢復如常:「這是我見過最美的焰火,真的,很美。我媽媽一定會很喜歡的。謝謝你,陸醫生。」

    陸江川沉默微笑,凝視她的眼神里,是濃得化不開的溫柔,還有幾許心疼與憐惜。

    父親還在時,每一年的除夕夜,他們都要在院子裡燃放好多好多的焰火,宛如一場焰火盛宴,那是季東海送給趙芸的禮物,她最愛看焰火。

    她不過是在閒聊中隨口感嘆了一句,沒想到陸江川竟然記在了心上。她真的好感激好感激。

    這是這幾年來,她過過的最溫暖的除夕夜。

    她趴在趙芸身上,親吻她的額頭,柔柔地說:「媽媽,新年快樂。」

    臨近十二點,謝飛飛打來電話,兩人互道了新年快樂,又閒聊了幾句。剛掛掉,鈴聲又響,南風看也沒看就接起,笑著說:「怎麼,剛掛掉又想我啦?」她以為還是謝飛飛。

    那端卻是沉默。

    她舉起手機看來電,一怔。

    「小不點……」低沉的聲音裡帶著濃濃的疲憊。

    南風呆呆的,轉頭看了眼病床上的媽媽,握著手機走出了病房。

    「你撒謊,對不對?」傅希境的聲音很輕,仿佛呢喃。「你說你不愛我,你撒謊!我們在一起時,那麼快樂,那麼多美好的回憶。你還記得嗎,有一次我們出了小車禍,你哭得那麼傷心……你怎麼可能不愛我,不小點,你自欺欺人……」

    南風屏住呼吸,閉了閉眼,心,狠狠地抽痛了下。她抬手,緊緊捂著嘴,不敢開口,連呼吸都不敢大聲,她怕自己一開口,便一發不可收拾。

    「你爸爸的事情,我很抱歉……但是,你知道的,商場如戰場,我也沒想到……如果當年我能預料到,後來我會遇見你,愛上你……」

    「傅希境!」南風惡狠狠地打斷他:「這個世界上沒有如果,有些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永遠都沒有辦法抹殺掉!你聽好了,是你害死了我爸爸,我怎麼可能會愛上我的殺父仇人!你少在那裡自以為是!我告訴你,我不愛你,我從來就沒有愛過你,一絲一毫都沒有!我接近你,都是事先設計好的,就是為了報復你!」

    說完,她掛掉了電話,而後按了關機鍵。

    「啪」一聲,手機掉在了地上。

    她沿著牆壁,慢慢地,慢慢地,滑坐在地。

    一席話,花光了她所有力氣。

    當聽到他提到她爸爸,幾乎是瞬間,那些話,仿佛不受她控制,自動地蹦了出來。

    一句抱歉,就可以把一切都抹殺掉嗎?他怎麼可以說得那樣雲淡風輕的?他怎麼可以!

    傅希境握著手機,耳畔傳來一遍又一遍「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放下手機,他掏出煙盒,點燃一支,一芒星火映著他寒意籠罩的臉,醫院長廊的窗戶洞開著,窗外白茫茫一片,雪已經停了,凌晨的冷風凌冽灌入,撲在臉上刺痛,卻不及心底的冷。

    她的話,字字如刀,刀刀剜心。

    原來一切都是虛假,那些俏皮的話,那些明媚的笑,那些甜蜜的親吻,那些動容的眼淚。無數個長夜裡溫暖的擁抱,那些相擁而眠的靜美時光。那些日日夜夜呵。原來都是虛假,一切都只是她演技高明的一場戲。

    他覺得自己真蠢啊,簡直是天底下最可笑最愚蠢的男人,任一個小女孩玩弄於鼓掌。

    而她唯一的籌碼,是他毫無保留的愛。

    這世間情愛,誰先動心,誰便先傷心。

    「砰」一聲,玻璃碎裂的聲音響徹在寂靜空蕩的走廊上,一股血腥味飄散在空中,細微的滴答聲,落在地板上,很快,地板上氤氳開一片血色。

    手指上的傷口很痛,卻不及心裡的傷。

    「阿境哥哥,原來你在這裡呀,鄭爺爺找你呢!馬上就要零點嘍……天吶!你的手怎麼了!」走過來的許芊茉一聲驚叫,眼睛瞪得老大,伸手欲碰觸傅希境的傷口,被他避開,他從她身邊走過去,沒有走向走廊那頭的病房,而是下樓,徑直往護士站去。

    這個春節,不只南風一人在醫院裡度過,傅希境也是。

    鄭老爺子在除夕前一晚,忽發心肌梗塞,把闔家上下嚇了個半死,原本熱熱鬧鬧的年,瞬間被籠上了愁雲慘澹。雖然搶救及時,可推出手術室,人一直昏睡不醒,醫生說,如果能熬過今晚,便會無恙,如果不能,那麼……

    醫生離開病房時讓家屬做好心理準備。

    一家人全守在了病床前,沒人敢睡,直到第二天早晨,老爺子總算醒過來了,一屋子人全鬆了口氣。

    鄭老爺子望著個個面色青黑,哪怕虛弱著,也大手一揮,全趕回家睡覺去了,除了傅希境。

    「外公,您感覺怎麼樣?」傅希境在他身邊坐下來。

    老爺子揮揮手:「別一臉沮喪的樣子,一時半會死不了!」

    傅希境聽到那個字,臉色更沉了。

    老爺子指了指旁邊的沙發:「你先去補個眠。」

    「我不困。」

    老爺子皺眉:「你不困,我困!你杵著在這裡,我怎麼睡!少廢話!」哪怕病著,他說話也是擲地有聲,但到底有點中氣不足,多說了幾個字,便喘著氣。

    傅希境怕惹得他再說,自覺地去沙發上補眠了。

    隔天,來醫院探病的人便絡繹不絕,開頭老爺子還願意見,到後來一律拒之門外,除了許家的人。

    許芊茉像個炮彈一樣衝進來,趴在鄭老爺子身上抱著他就撒嬌地嘟囔:「鄭爺爺,您可嚇壞我啦!」

    老爺子雖然精神好點了,但也經不住她這突然一撲,連著哎喲了兩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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