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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4:15:23 作者: 七微
春天的深夜,極靜,極冷。風從空蕩蕩的天台上吹過,發出嗚咽的哀鳴,白睿安的話反反覆覆地迴蕩在風裡,灌進她的耳鼓,直抵心臟----
是你,是你那了不起的愛情,害得你媽媽變成這樣。
她蜷縮在角落裡,團團抱住自己,無論怎麼用力,始終覺得好冷,好冷。
那是她生命中最漫長絕望的一夜,天,仿佛永遠都亮不起來了。
插pter 11 我分明愛你,卻不能愛你
{她拿那種噬心的痛毫無辦法,只能以人類最原始的方式來宣洩。}
南風曾以為那一年的記憶此生都無法開口言說,對任何人,都不想訴說。而潛意識裡,這些年她始終在避開那段記憶,直至與傅希境重逢。就算如此,她也沒有打算對他坦誠,若不是白睿安的忽然出現。
這世界看似遼闊,有時候卻又那樣狹小,命運對她,總是這樣殘忍,不想見的人,紛呈而來,他們像是寒冬里的冷風,又似鋒利的毒劍,惡狠狠地劈開她從未結痂只是掩藏起來的傷口。
都說時間是最好良藥,過去五年,這麼漫長的一段年歲,她心底的傷口卻從沒有癒合過,只要一想到躺在醫院裡不省人事的媽媽,白睿安的話便時時捲土重來,像是最惡毒的咒語,日夜拷問她的心,他說得對,這些年,她活著,比死去更痛苦。
想愛的人不能愛,想恨的人不能恨。
再沒有比愛恨交織日日噬心更嚴苛的懲罰。
她以為,那一年的記憶,就算講出來,也是一段特別長的故事,然而事實是,她只用了短短半小時,最簡單直白的語言,便將她有生之年最重要最艱難的一年說完了。
她歪著沙發里,只覺得無比疲累,閉上眼,片刻,又睜開,對抱著抱枕在沙發前走來走去的謝飛飛求饒道:「拜託,你別晃了好不好!你想罵想打請隨意,我無話可說!」
她是她唯一的最好的朋友,在她最落魄時雪中送炭,對她更是毫無保留沒有秘密,可自己卻對她有所隱瞞,如今對她坦白,也是因為有求於她,她生氣也是應當的。
一切袒露,她再也無法與傅希境共事,她決定了,年後上班便去辭職。她所有的存款也不夠違約賠償金,猶豫了一整夜,還是決定向謝飛飛開口。
謝飛飛又繞著沙發走了兩圈,一邊走一邊用手指扇風,仿佛很熱似的。
她終於停了下來,望著南風,大聲說:「我靠,季南風,你咋活得這麼狗血!簡直跟一八點檔電視劇似的!你就是那苦逼女主呀!」
「……」
望著謝飛飛一臉正兒八經的激動,心情再低落南風也忍不住笑了,「是啊,我就是那苦逼女主,你以後可要對我好點啊!」
她感激謝飛飛,沒有說一些安慰的話,也沒有因她的隱瞞而責怪,她以她自己的方式,奇異地安撫了她。
真正令她頭痛的是傅希境,他不是謝飛飛,不會這樣輕易地放過她。
那個夜晚,當真相赤裸裸地披露出來,他們坐在車內,彼此都沉默,很久很久。
她一動不動,也不敢側頭去看他的表情。
那樣靜謐的空間裡,聽得見彼此的呼吸聲,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得十分緩慢,那絕對是一種煎熬,就在她抵擋不住那種沉默時,他終於開口了。
像是失語很久的人忽然開口說話,聲音啞得厲害,還帶著微微的顫音,他說:「我只問你一句話,你愛過我嗎?」
不管他們之間有怎樣的開始,如果愛,那麼一切都不再重要。
她知道他正看著她,霎也不霎地看著她,她甚至感覺得到,他此刻屏住了呼吸,仿佛一個賭徒押注了他最後的僅有的籌碼,在等她的回答,宣判他是生抑或是死。
她心口一窒,卻不敢動彈,也不敢泄露一絲一毫的情緒在臉上,她悄悄地握緊右手,指甲掐進肉里,以手心的疼痛來抵擋心臟的痛,只有這樣,她才有力氣轉回頭,迎視他,一臉冷靜漠然地回答他。
「沒有,從來沒有。」
話落,她從他眸中看到星光隕落時死寂般的黯淡,以及一抹濃得化不開的痛楚,刺得她胸口快要無法呼吸。
沒有哪一刻,她是如此憎恨命運的殘忍無情。
「下車!」他轉頭,不再看她,冷冷地說。
她像是傻了般,沒有動彈。
他重複道,語調已低沉到極致,咬牙切齒:「下車!」
如果再跟她同處一室,他怕自己抑制不住想要掐死她的衝動。
她手腳終於恢復知覺,打開車門,下車。
撲面而來的寒風,令她渾身一顫。
他的車如狂風,從她身邊呼嘯而去,直至消失在街角,她才終於渾身一軟,癱坐在冰涼的地上。
她彎著腰,手指緊緊按著胸口,嘴微張,大口大口喘氣,卻還是呼吸困難,她用手一下一下捶著胸口,怎麼會這麼痛?像是有一把無形鋒利的尖刀,在肋骨經脈里攪動,一下又一下,永無止境。
她閉了閉眼,一顆淚珠隨著微闔的眼皮輕輕滾落,多久了,多久沒有流過淚了,她以為自己此生的眼淚都在五年前那個春天的夜晚流盡了,卻原來,還沒有。
淚珠越來越多,很快便蜿蜒爬滿了臉龐,肆無忌憚。為什麼要哭?她問自己。到底為什麼要哭?她也不知道,她只知道,實在太痛了,她拿那種噬心的痛毫無辦法,只能以人類最原始的方式來宣洩。
她寧願如同自己對他冷漠所說的那樣,我不愛你,從沒有愛過你。
她騙得過他,卻終究騙不了自己一顆心。
她以為過去這麼多年,自己可以將那份愛連同那份記憶,一起埋藏,可這世間一切太過深刻的東西,任憑時間再強大,也終是無法磨滅。
如她心中對父母的愧疚與悔恨,如她對他的愛。
如果我不愛你,我不會如此痛苦。
任何一種情感,如果是純粹的,便會簡單得多,偏偏他們之間,夾雜著太多。
愛情里,最痛苦莫過於,我分明愛你,卻不能愛你。
謝飛飛半分都沒遲疑,就答應了南風那筆給公司的賠償金她來搞定。十萬塊不算多但也不算少,南風之所以考慮了一整晚才同謝飛飛開口,就是怕她為難。謝飛飛念了兩年研究生才出來上班,工作才兩年時間,NY設計雖然是個大公司,但她之前做小設計師,薪水也不見得很高,她雖不用拿錢給父母補貼家用,但她吃穿用度從不肯虧待自己,衣櫃裡衣褲鞋子包包無一不是品牌,她開的車也不是自己買的,是謝長明送她的生日禮物。南風知道,謝飛飛存款應該不多。
她猜得沒錯,謝飛飛所有存款才四萬塊不到,差得不止一點點,她其實可以開口同父母借的,可南風堅決不想謝家父母知道這件事。
謝飛飛想了想,大手一揮:「別擔心,這年頭,錢能解決的事那真不叫事!」豪氣得跟個暴發戶似的。
南風抱了抱她:「謝謝。」
「見外了啊!」謝飛飛嬌嗔地推了她一下,問她:「今年還是不跟我們一起過年?」
南風點點頭:「等會陪我去買點東西給你爸媽,然後我們一起回你家,下午你送我去醫院吧。」
這五年,每一年的春節,南風都在醫院裡陪趙芸一起過年,平時她工作忙,一年中,也只有這十來天,是陪伴媽媽最多的日子。
到了謝家,羅素蓉見南風手中大包小包的,照例說了她一通,南風笑應著,心裡知道她是心疼她的錢,但再缺錢,該有的禮數她從來不少。
還沒到除夕,謝家年味已經很濃了,門口貼著紅火的對聯,掛著紅燈籠,糖果瓜子水果,擺滿了茶几。謝長明喜歡喝茶,桌子上擺了套精緻的茶具,裊裊熱氣升騰,茶香撲鼻,南風接過他遞過來的小杯子,深吸一口,皺皺鼻子,說:「我爸爸也愛喝茶,他最愛龍井。」
謝長明說:「我倒是最喜歡鐵觀音。」
謝飛飛在剝柚子,頭也不抬地說:「爸,你少喝點濃茶!」
羅素蓉挽起頭髮,穿著圍裙在廚房忙活,做了好多菜,南風去廚房要幫忙,被她推了出來。
這樣家常卻溫馨的畫面,每一個正常的普通家庭都有,她也曾享受過,卻再也不能享受了。
飯桌上,羅素蓉如往年一樣邀請南風跟他們一起過年,就連一向與南風不多交談的謝長明也勸說了幾句,南風心裡暖洋洋的,卻還是拒絕。
醫院裡是冷清,沒有年味,可她絕對不會丟下媽媽一個人在那裡孤零零地迎接新的一年。
吃完飯,再坐了一會,謝飛飛便開車送南風去醫院。羅素蓉一直送她們上車,她手裡提了好多東西,水果、糖果、堅果以及一些零食,還有一隻保溫瓶,是她特意盛出來的雞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