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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4:15:23 作者: 七微
「你去哪裡了?」他掐滅菸蒂,走向她,摸了摸她的額頭:「好點了嗎?」
她扯出一個笑:「嗯,感覺好了。所以到樓下走了走。」
他低低笑了:「原來那個方法真的這麼管用啊!我去洗個澡,然後我們去吃點東西,上午帶你逛一逛,下午去滑雪。」
她乖巧點頭:「嗯,好。」
他轉身,她所有的偽裝全部瓦解,無力地倒在床上,怔怔地望著天花板,心中數種情緒交織,快要把她吞噬掉。
他們在北國一直待到大年初六。
剛回蓮城,白睿安就找過來了。他好本事,竟然有辦法弄到傅希境公寓裡的座機號,他連寒暄都沒有,直接說了個地址,讓南風去見他。
安靜隱秘的茶樓里。
白睿安沉著一張臉,冷聲說:「小風,你真令我失望!」
她低了低頭:「對不起,白大哥,是我能力不夠。他從來不讓我接觸他工作上的事,我沒有機會拿到你要的東西。」畢竟她欠他諸多人情,她對他依然好聲好氣。
「是真的拿不到,還是你不願意?」他嘲諷道,「季南風,你難道這麼快就忘記你爸爸是怎麼死的?你媽媽至今還神智不清地躺在療養院!你對得起他們嗎?我看你分明是愛上他了!」他咄咄質問。
「我沒有!」她反駁,聲音在安靜的茶樓里尖銳而突兀。
他挑起她下巴,嗤笑著說:「你別忘了,你之所以能留在他身邊,是因為你長了一張與黎瞳瞳相似的臉。就算你愛他又怎樣?別傻了,他愛的也不是你!」
她心口一窒,打掉他的手,堅定地說:「我不愛他!」
他微微傾身,捏住她肩膀強硬地讓她的目光直視著他:「讓我相信你,就證明給我看。一個月,還有一個月,拿競標書來見我。」
她望著他的眼睛,那裡面有寒冷的光,照得她遍體發涼,那冷意令她猛然一驚,睜著眼,仿佛也能看到爸爸病房裡腥紅流淌的血跡以及媽媽痴傻的模樣,不!不是的!我沒有愛上他!一切都只是一場戲。我怎麼會愛上他!不可能,絕不可能!
「好,等我消息。」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冷靜的,涼寒的,不帶一絲情緒。
她不是為了向他證明,而是為了向自己證明,她不愛她,一點也不。
她如誓言般的堅定,在某個夜晚,潰不成軍。
那晚,他帶她在近郊吃農家菜、喝茶,很晚才回城,在某個十字路口,有人醉駕,那輛車飛速闖紅燈,事故發生得太迅速,傅希境車技再好,也閃避不及,電光火石間,他急甩方向盤,而後迅疾將她護在懷裡……
幸虧夜深車少,他轉向得夠快,車撞向了路邊的護欄,安全氣囊彈出來,才沒有造成重傷,但傅希境護著她的那隻手臂還是不幸骨折了。
醫院裡,毫髮無傷的她眼淚一直掉,身體抖個不停。他單手摟著她,安撫了許久。
她緊緊地抱著他,那一瞬間的害怕那樣強烈,久久盤踞她心間。在那樣危機的時刻,他捨命救她,恐懼之後,是震動。她閉了閉眼,無法想像,如果他們沒有這麼好運,如果他因此……她不敢再想下去,她不敢想像,如此她失去他……
這世上有三件事最掩飾不住,咳嗽、貧窮,以及愛。在她對他的恨意的支撐下,她以為自己的意志有多頑強,其實那種薄弱的恨意遠遠抵不過這近一年來他對她的百般寵愛與相處時那些溫暖的細枝末節。
更抵不過生死一線時他的捨命相護。
她才十九歲,還沒有練就一顆百毒不侵的堅硬心臟,那些他給予的溫柔與寵愛,太真實,真實得令她想要去相信,去依戀。
直至那一刻,她終於肯承認,她愛他。
為什麼會是他?她遇見過那樣多的人,為什麼偏偏是他呢?看起來最應該是過客的人,卻在她心中占據了這麼重要的位置。
白睿安機關算盡,算到了傅希境會被她這張神似的臉吸引,算到他每次有重大Case總是親力親為,算到他有把工作帶回家的習慣,卻沒有算到,她會愛上他。
再精明的算計,終究敵不過一顆最簡單的心。
她的淚落得更凶了。
這樣的愛,該如何繼續?
那些恨,又該如何安放?
不用她做出決定,面對她再三的敷衍,白睿安給她下了最後通牒。音樂廳承建地產商招標前一晚,他的聲音像是從地獄裡傳來。
「小風,今晚是你最後的機會,我在療養院等你,直到十二點。如果你不來,」他頓了頓,似乎輕笑了一聲:「你說,你神智不清的媽媽,深夜裡從天台上掉下去,也不會有人懷疑是他殺,對吧?哦,你媽媽現在正跟我在天台上一起吹風,你要不要聽聽她的聲音?」
他聲音很輕,就像從前無數次對她說話那樣,她卻渾身如置極致冰寒之地。
這一刻,她才忽然醒悟,自己有多天真多愚蠢,竟然把撒旦當成了天使。
他逼得她再無退路。
在至親的生死面前,再強烈的愛,也終究只能壓成心底的殤。
晚上傅希境有個應酬,回家時已是十點半,他有點喝高了,進門就倒在沙發上,扯開領帶閉著眼睛喊要喝水。她走進廚房,用開水與冷水兌成一杯溫水,加兩勺蜂蜜,這是他微醺時的必需。只是今晚這杯水,她多加了一點點東西。
她看著他喝下去,看著他慢慢陷入昏睡,均勻的呼吸聲響在客廳里。她走進臥室,拿了床薄毯蓋在他身上。然後她拿起他隨意丟在地板上的公文包,走進書房。
影印機刺啦刺啦的細微聲響,似重錘,敲打在她心坎。取過文件的手,顫得厲害,她左手握住自己的右手,閉了閉眼,將文件裝入背包里,將公文包放回原地。
關燈,出門,就像是無數次出發去廣場畫畫一樣,可是她知道,這一次,她不會再回來。
門掩上的那一刻,她從門fèng里看他最後一眼,黑暗中,他睡得那樣恬靜,呼吸綿長。終於,他的臉,徹底消失在暗處。
趕到療養院時,才十一點半,她生怕來不及,一路瘋跑,短髮在夜風中風揚,一頭一臉的汗。可是終究還是來不及了,四樓天台上,除了風,空無一人。
她心猛然一墜,慌亂跑去趙芸的病房,房間裡暗黑一片,沒有人。
她轉身,往值班醫生辦公室跑,氣喘吁吁語無倫次地問:「我媽媽呢?我媽媽在哪裡?」
這一年來,她極少在療養院出現,醫生不認識她,問:「你媽媽是誰?」
「409房的趙芸!」
醫生猛地站起,驚呼:「天吶,你怎麼才來?她在兩個小時前出事了,從天台上摔了下來,已經送去醫院了……」
她眼前一黑,差點栽倒在地。
趙芸雖然撿回了一條命,因傷及大腦神經,這一輩子可能都要在昏睡中度過。能否醒來,看天意。
病房外。
南風抬手狠狠地扇在白睿安的臉上,心中恨意全化成力氣,他臉頰瞬間顯出五個紅紅的手指印。
他截住她第二個耳光,狠瞪了眼她,而後將她拽往醫院天台。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沒有動她,是她自己忽然發神經跳了下去。」他點了一支煙,淡淡地說道,仿佛在敘述一件稀鬆平常的事。
相信他?就是因為相信他的偽善,媽媽才落得如此的下場!
「白睿安,你太可怕了!你不是人!你簡直就是個魔鬼!你會下地獄的!」她赤紅著眼,惡狠狠地咒道。
他輕輕笑了,「隨便你怎麼說。」望了眼她的包,他伸出手,「東西帶來了嗎?給我。你媽媽的醫療費你不用擔心,我會請最好的醫生救治她。」
她像看怪物似的看著他,更多的是恨自己,她真想掐死自己,怎麼會蠢得那麼相信他?
「小風?」
「不要叫我,你讓我噁心!」她從包里拿出那份標書複印件,看到他臉上一喜,她冷笑,揚了揚手:「你是不是很想要這個?我告訴你,我死都不會給你!」說著,慢慢後退,手中火光一閃,那份複印件立即燃燒起來。
「季南風!」白睿安臉色巨變,伸手欲搶,她轉身,跑到欄杆邊,將手中燃到一半的文件利落地扔到空中,風一吹,火勢更大,還沒落地,那幾張紙已成灰燼。
「你這個瘋子!!!」他怒極,一把掐住她脖子,將她的身子壓在欄杆上,折著她的腰往下按。她呼吸困難,卻一點也不害怕,也不掙扎,甚至嘴邊還掛了一絲詭異的笑。
原來人到絕望的邊緣,什麼都不會再害怕。
良久,當她以為自己快要窒息而死時,他忽然鬆開了手,一把將她摜倒在地,蹲下身,捏著她的下巴,冷笑著說:「想死?死太容易了,我偏要讓你活著,讓你日日夜夜活在內疚悔恨中!季南風,是你,是你那了不起的愛情,害得你媽媽變成這樣!這就是你背叛我的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