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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4:15:23 作者: 七微
    日升月異,時間過得既緩慢,又似飛快。轉眼已入秋,她在江邊公寓,已住了整整半年。

    這半年來,她沒有見過白睿安一次,也沒有去療養院看過趙芸一眼。她的世界裡,唯有他一人。

    十一月底,寒流入侵整個南方城市。她把自己裹得厚厚的坐在廣場上,有人坐到她面前,遞給她一封信,然後離開。她展開,只有寥寥數字:音樂廳項目延遲,再堅持一陣子。你媽媽一切都好,勿念。

    她仰頭,眯了眯眼,望向傅氏大廈的方向,良久,然後將紙條撕碎,扔到垃圾桶里。

    那一年的冬天,蓮城沒有下雪,但是特別冷,他怕她受凍,堅決不讓她再去廣場畫畫。她無所事事,便窩在家裡臨摹油畫。江邊公寓面積大,他專門辟了間小小畫室給她,還送了她全套最好的畫具。屋子裡暖氣開得很足,她坐在畫架前可以待一整天。年底了,他變得特別特別忙碌,回到家也總在書房裡忙到深夜,面對她撒嬌似的小抱怨,他就將她抱在膝蓋上哄她:「這個案子很重要,我必須親力親為,等忙完這段,一定好好陪你,好不好?」

    她伏在他肩膀上,乖巧地點頭,心卻狂跳,他正在忙的事情,正是她想要從他這裡得到的東西。

    白睿安猜得沒錯,每次有重要的案子,他總是親力親為,而且,他有將工作帶回家的習慣。

    春節前夕,他忽然問她:「想不想去度假?」

    她驚訝,「忙完了?」

    他說:「差不多了,剩下的部分有專業人事來完成。你想去哪裡?去南方海灘曬太陽好不好?我們出去過年。」

    她搖頭:「我想去北方看雪。「

    他揉了揉她的短髮,柔聲說:「好,我們去看雪。」

    他讓秘書訂機票,她立即阻止,「我恐高。」她側身抱著他,臉孔埋在他胸前,低低地說:「而且哦,飛機太快了,我們坐火車去吧,這樣就可以說很久很久的話了。」

    他忍不住笑起來,下巴抵著她發心:「好,都聽你的。」聲音那樣輕柔,那樣寵愛。

    她的臉隱在暗處,不怎麼知道的,鼻頭髮酸,想落淚。她哪裡是恐高,她是頂著這個名字沒辦法買到一張飛機票。

    出發前,她偷偷地去了躺療養院。白睿安沒有食言,將趙芸照顧得很好。她住在最好的單人間,還專門請了看護照顧她的生活起居。只是,她神智依舊混沌不清,時而在深夜發出驚恐的尖叫聲,而大部分時間,她躺著病床上,呆呆地望著天花板。

    坐在病床前,她一聲一聲喊媽媽,她卻置若罔聞。她閉了閉眼,眼淚落下來。走出病房時,她又回頭看了眼趙芸,心裡一蟄,整個人仿佛被蟄得猛然醒神。她握拳警告自己,你叫季南風,你並不是趙西貝。

    傅希境從來沒有坐過這麼漫長的火車,但因為有她在身邊,他竟不覺得時光難捱。她說一路可以說很多很多的話,可事實卻是她反常地沉默。他以為她不舒服,她卻笑著搖搖頭,指著窗外的風光,景色太美了。一路北上,窗外所見皆是大雪瀰漫,大地銀裝素裹,別有一番風味。

    北國零下二十幾度,哪怕全副武裝,一時間還是無法適應,實在太冷了,她凍得牙齒打戰,抵達的當天下午,她就感冒了。坐了二十幾個小時火車來賞雪,卻只能窩在酒店套房裡昏昏欲睡,她可憐兮兮又充滿歉意地望著他,「阿境,對不起哦!」

    他吻吻她發燙的額頭:「傻瓜!」將她扶起來,「乖,起來吃藥,吃完藥,明天就好了。我帶你去滑雪。」

    她看著他手心的藥片,皺起眉頭:「可以不吃嗎?」她從小就特別討厭吃藥,小時候生病,趙芸每次為了哄她吃藥,想盡一切辦法,簡直跟打仗似的。後來她寧肯打針,也不願意吃藥。

    他板起面孔:「聽話!」

    「不要!」她麻利地縮進被窩裡,拉過被子蒙住頭。

    他望著她孩子氣耍賴的舉動,不禁搖頭失笑,片刻,伸手去拉她:「好啦,不吃就不吃,本來就鼻塞,這樣會呼吸不順暢的,快出來。」

    「真的?」她悶悶的聲音從被子裡傳來。

    「真的。」他承諾。

    她這才伸出腦袋,好好地吸了口氣,挑了挑眉,臉上掛著得逞的壞笑。

    驀地,她雙手被他禁錮住,他的手扣住她後腦勺,嘴唇壓過去,她以為他想吻她,正想說我在感冒哎……突然感覺嘴裡一苦,才驚覺上當!他竟然以這種方式餵她吃藥!她唔唔掙扎,吞咽間,那幾片藥已被她吞了下去。他鬆開她,將水送到她嘴邊。

    她喝光一杯水,還是感覺舌頭上苦得發麻,揚起杯子就朝他砸過去:「傅希境,你變態!」

    紙杯輕巧無力,無聲落在地毯上,傅希境笑得既得意又促狹,表揚道:「好乖。」

    「懶得理你!」她縮進被窩裡,蒙頭,聲音里氣鼓鼓的,嘴角卻忍不住微微翹起,下一秒,那一絲絲甜蜜忽然被一種巨大的悲傷淹沒。她手指放在心臟處,緊緊揪著胸前的衣服,傅希境,你不要對我太好,不要……

    在他的威逼誘惑下,她乖乖地按時吃藥,可到第三天,她的感冒還是不見痊癒。她怨念白吃藥了,他安撫她說,感冒通常都要五到七天才能徹底好。

    她苦著一張臉,想起什麼,忽然神秘兮兮地笑了,說:「我聽說哦,感冒的時候,如果把腳放在愛人的小腹上,放一整晚,就會好得很快!」越說聲音越低,臉也微微紅了,將臉埋在他胸前,不敢抬頭看他。

    傅希境低咳了一聲,眸色深了深,心裡長嘆,這丫頭啊,放一整晚……也真看得起他的自制力!

    他起身,換到床的另一頭,伸手,捉住她雙腳,擱到他的小腹上,啞聲輕笑:「這樣?」

    「餵----」她臉紅得更透徹了,坐起來急道:「我開玩笑的啊,誰知道是不是真的有用,你還當真呀!」

    這個法子是謝飛飛從網上看來的,那時候她們興致勃勃地湊在一起討論,還一致認為很胡扯,肯定是人家胡亂瞎編的,所以她也只是隨口說一說。

    「噓!」他傾身,琢吻她臉頰,「睡吧。」

    她哪裡睡得著啊,她想收回腳,剛一動,就被他捉回去。

    「阿境……」

    「寶貝,你再亂動的話……」他苦笑。

    她的腳立即乖乖地縮了回去,一動也不敢動。因藥效作用,她很快便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第二天清晨醒過來,她發覺自己的雙腳還以那樣的姿勢擱在他的小腹上。他竟然……真的讓她擱了一整個晚上……要知道以前睡覺時,她的腳搭在他身上他都覺得不舒服,說那樣有壓迫感,沒法睡,他最喜歡的姿勢是從後面環抱住她,下巴擱在她發心,聞她的發香。

    明明鼻子不堵塞了,為什麼還會呼吸困難呢?她爬到他睡的那一邊,伸出手,輕輕撫上他沉睡的眉眼,一點一點描摹,他不太喜歡笑,一張俊容偏冷峻,此刻他熟睡,眉宇間卻滿是柔和,仿佛放下了所有的防備,這樣的柔和,刺得她手指一顫,縮了回來。

    她輕巧下床,套上羽絨外套,穿著拖鞋便下樓。

    酒店大堂免費提供公用電話,她提起話筒,急急撥號,生怕慢了一秒鐘,自己便會撥不下去。

    「餵?」電話那端白瑞安的聲音有著迷濛,才六點,天還未亮。

    她急急說:「白大哥,可不可以就此打住。」

    「小風?」白睿安聲音清明許多,似乎從床上坐了起來,「你在說什麼?」

    「我、我想結束這一切。」真的太累了,她已分不清真假,那些個瞬間,她不知道她到底是趙西貝,還是季南風。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是不是傅希境識破了你?」他急道。

    「不是。」

    他沉吟,她也沉默著,只有電流聲刺啦啦地響著。

    忽然,他冷笑一聲:「季南風,你不要告訴我,你愛上了他?」

    她尖叫一聲:「沒有!」

    啪----

    她驚訝地看著自己的手,原來電話已被自己掛掉。她睜大眼,為什麼要掛電話?為什麼如此驚慌?

    電話鈴聲忽然響起,在寂靜的空間裡格外突兀,刺得她渾身一顫。她退後兩步,離電話遠遠的。鈴聲暫歇,片刻,又響起,如此反覆三遍,那尖銳的聲音敲在她心坎,似是拷問,又似是嘲弄。

    她後退,再退後,然後,轉身瘋跑,仿佛身後有猛獸窮追。

    她再回到房間時,傅希境已經醒過來了,正倚在窗邊開著窗戶吸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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