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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4:15:23 作者: 七微
    趙芸醒過來後,意識混沌,連女兒都認不出來了。醫生診斷說,那件事對她刺激太重,她拒絕面對,將自己封閉起來,活在自我臆想的世界裡。這是好聽的說法,換句話說,她瘋了。醫生建議將她轉到療養院去。

    南風真想也跟著瘋掉,什麼都忘掉,一切都不用清醒面對,這樣是不是更幸福一點?可她不能,季東海的葬禮還需要她一手操辦。季東海跟趙芸都是獨生子女,雙方父母都不在了,南風連個幫忙的近親都找不到,虧得白睿安前前後後的幫著照料。

    季東海去世後,他個人以及公司名下所有的動產不動產,皆折合成資產,賠償給寰宇地產與負傷的建築工人,以及償還銀行的欠債,還遠遠不夠。

    雲海建築最終宣告破產。

    南風帶著趙芸從老宅里搬了出來,她身上現金不多,不得不將趙芸的珠寶首飾全部變賣,才有錢租間稍好的小公寓。

    搬到小公寓後,趙芸的情況愈來愈差,她再不忍心,也只得狠心將她送去療養院。

    療養院是白睿安幫忙選的,是蓮城條件最好的,價格自然就貴,南風壓根承擔不起。白睿安沒說什麼,只是帶她去另外幾家小療養院轉了一圈,出來後,她沉默不語。趙芸這輩子被季東海嬌寵慣了,沒吃過什麼苦,她現在又怎麼忍心見媽媽住在條件差的地方呢?

    「小風,你不需要擔心錢的問題,我會幫你。」白睿安說。

    南風搖頭:「無功不受祿,白大哥,你幫我已經夠多了。」季東海的葬禮他幫了很多忙,在她最脆弱的時候,他的照顧與陪伴令她感激,但是,如果他想要的是別的東西,她沒有辦法給。比如,愛情。

    出乎她意料,白睿安竟然說:「小風,我們做個交易如何?我幫你照顧你媽媽,你幫我做件事,不,確切地說,是幫我們,你跟我。這樣,你就不欠我了。」

    南風訝異地望著他。

    「小風,你爸爸為什麼會自殺?」

    南風心頭一跳。

    「若不是寰宇逼得緊,他也不至於做這種傻事。」白睿安看著她,神色忽然變得陰鷙可怕,「小風,是傅希境逼死了你爸爸!」

    這樣的白睿安令南風陌生,她訥訥地問:「白大哥,你到底想說什麼?」

    「他害得你季家這麼慘,你就不恨他?就這麼輕易放過他?」白睿安唇角挑起一抹嘲弄與冷笑。

    她恨他嗎?答案是肯定的,她恨死了他的冷酷無情,把爸爸逼上絕路。也是因為他,她連爸爸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當媽媽身處崩潰的邊緣時,她也沒能陪在她身邊。可她又能拿他怎樣?她從來沒有想過要去報復他,可此刻,白睿安將那些藏在她心底的情緒全部勾了出來,她不是小孩子了,其實她心裡明白,商場如戰場,向來無情,更何況,這起事故確是季東海的責任,她沒有立場去恨傅希境,可她原本平靜的生活,在一夕之間發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巨變,她心裡那麼苦那麼痛,找不到人來怨恨,只能把所有的怨懟恨意都轉向那個素未謀面的人。

    因為這樣的情緒,也因為趙芸,她答應了白睿安。自此,她將自己的命運軌跡,徹底轉了個方向。

    蓮城市政廳正在籌建大型音樂廳,蓮城有個別稱叫「樂之城」,蓮城音樂學院出過眾多在國內甚至世界上都小有名氣的音樂家,籌建一個音樂廳早在幾年前就提上了城建規劃日程,去年市委領導班子換屆,新官上任三把火,這個日程終於明朗化,誓要打造國內最豪華最氣派的音樂廳。音樂廳日前剛剛選好址,地理位置優越,占地上千畝,更邀請到了著名美籍華裔設計師林海正參與做主設計師,預計明年年底對外招標承建地產公司。

    這是一塊肥肉,不僅僅是經濟利益,只要成功拿下這個項目,可謂名利雙收。幾乎所有的地產公司都盯著,其他公司並不足以為懼,利誠唯一的對手便是傅氏的寰宇。白睿安在利誠一步步做到副總經理,可仍屈於堂哥之下,他的野心是不僅僅是總經理,而是直指董事長之位,白老爺子年事已高,早就放話出來,將在孫子輩里挑選繼承人。蓮城音樂廳項目,被白睿安看成是最大的契機。南風成為他契機里的一顆棋子,他讓她去接近傅希境,竊取寰宇的投標計劃書。

    南風覺得他在痴人說夢,她費盡苦心,連傅希境的面都見不到,更何況是竊取那樣重要的機密?

    「我說過,你長得像一個人。」他將一張照片放在她面前。

    她看著照片中的那個女孩,驚訝得不能言語。照片中的女孩看起來跟她差不多大,尖尖的下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回眸一笑,神采飛揚。若不是她留著一頭利落短髮,穿衣風格與自己完全不一樣,偶一瞥視,她真的以為那是她自己。

    「她叫黎曈曈,是傅希境的前女友,他們在英國留學時認識的。她是學畫畫的,很巧,你也會畫畫。」白睿安說。

    南風訝異:「你怎麼這麼了解?」

    白睿安說:「你沒聽說過一句話嗎,最了解你的人,永遠是你的敵人。」

    利誠地產一直屈居在寰宇之下,利益驅使下,他想要動傅希境,這合情合理。可是自己呢?她是單純,並不傻,這件事情並不如白睿安說的那樣簡單,很有可能,她會死得很慘。真要冒這個險嗎?

    「項目競標在明年年底。小風,我給你一年時間,事成之後,我送你出國。你喜歡建築對吧?如期在蓮大頭破血流地爭獎學金念書,不如我送你去美國念建築。我會一直幫你照顧你媽媽,直到你學成歸來。」白睿安溫聲細語,他的言辭那樣真誠,他的安排那麼妥帖誘人,她找不到理由拒絕。

    將趙芸安頓在療養院後,南風去學校辦理了休學,離開學校時,她找謝飛飛一起吃了頓飯,謝飛飛只知道她爸爸去世了,並不知道具體詳情,她也沒把趙芸的事告訴她。席間,謝飛飛問她什麼時候回學校銷假,南風含糊過去,告別時她抱了抱謝飛飛,在心裡說再見。

    她走了好遠,忍不住回頭朝學校望,她真的真的很喜歡這裡,可是,她再也沒有機會享受學校里純白的無暇時光。

    她轉身,抱緊雙臂,埋頭疾走。才十一月,她卻感覺是如此地冷。

    她生命里的寒冬,提早到來了。

    她將原先的小公寓退掉,搬進了白睿安給她找的一間偏遠安靜的公寓。

    白睿安指著照片上黎瞳瞳的短髮,對她說:「把頭髮剪成這樣。」

    南風脫口就拒絕:「不要!我討厭短髮!」她發質柔順,一頭漆黑如瀑長發一直是她的心頭愛。

    白睿安嗤笑一聲:「小風,我看我們還是算了吧。」他收回照片:「這點犧牲你都不願意,我想沒有必要再浪費彼此的時間。」說著,他走出去。

    南風咬了咬唇,眼一閉,「我剪!」

    白睿安腳步頓住,嘴角牽出一抹「果真如此」的笑容。

    任何事情,邁出了第一步,第二步第三步就顯得那樣順其自然。

    她剪短了頭髮,將曾喜愛的衣服統統收起來,換上了寬鬆衛衣與牛仔褲,從背後看去,真像個小男孩。畫畫對她來說,不需要作假,輕車熟路。她把畫架支在膝蓋上,埋頭作畫的模樣,令走進門的白睿安微微走神,時光仿佛倒退回多年前,街頭廣場上,那個俏皮鬼馬的女孩也是這番模樣。

    他闔了闔眼,再睜開,記憶的迷霧散去,清醒冷靜的光芒重回眸間,她是季南風,不是黎瞳瞳,雖然在初見時他晃了神,可他心裡無比清楚,她終究不是她。他心裡殘存的最後一點點猶豫散去。

    時間一天天流逝,已到深冬,南風無所事事地在小公寓裡住著,白睿安始終沒讓她行動,她問起,他便說,小風,不要急。

    一整個冬天,他留給她平復情緒,家變令她再不復從前那個神采飛揚的南風。而他要的,恰是從前的她,那個神似黎瞳瞳的她。也給她時間扮演另外一個女孩。黎瞳瞳喜歡的髮型,黎瞳瞳喜歡的穿衣打扮,黎瞳瞳喜歡的畫家,黎瞳瞳喜歡吃的菜,黎瞳瞳喜歡吃的甜品,黎瞳瞳喜歡的導演,黎瞳瞳的口頭禪,黎瞳瞳黎瞳瞳黎瞳瞳……南風覺得自己快要被這個名字逼瘋了,白睿安想要把她打造成另一個黎瞳瞳,她覺得真可悲,可又毫無辦法。開弓已沒有回頭箭。

    春節,蓮城最寒冷的天氣,白睿安帶南風去了趟東南亞島嶼,只因為南風隨口提了一句,季東海原本計劃好了,今年春節帶她跟趙芸去島嶼上過年。

    他們站在海灘上,望著無邊無際的蔚藍海岸,白睿安說:「如果不是傅希境,現在陪你站在這裡的,就是你爸爸媽媽。」這才是他帶她來的目的。

    他時時刻刻的警醒,敲碎了她殘餘的一丁點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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