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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4:15:23 作者: 七微
    「小風。」一個聲音忽然在她身後響起,在背景音樂聲與滿場的交談聲中,那聲音不重,既無驚喜,也無驚訝,是很平靜的一聲稱謂,卻令南風猛地一震,渾身血液在剎那間凝固,呼吸都快停止。

    她沒有回頭,也回不了頭,如被人點了穴道,動彈不了。

    這世上只有三個人喊她小風,除了父母,就只有那個人……一定是幻聽,一定是!

    可那聲音的主人已繞到她跟前,望著她,勾嘴一笑:「小風,別來無恙。」

    「嘩啦」一聲,她覺得有什麼東西,在心底轟然倒塌,碎成了一片片的瓦礫。

    她呆呆地抬眸,迎視那人的臉,他笑著,那笑容同很多年前一樣,看似溫和無害,實際卻是他虛偽面目下的偽裝,要多噁心就有多噁心。

    她被那笑蟄了下,身體微晃,手中的高腳杯差點兒摔落,傅希境扶住她,感覺她的身體在發抖,她像是失去支撐點一樣,渾身軟綿綿地靠向他懷裡,他不動聲色摟緊她的腰,眯了眯眼,說:「白總跟南風認識?」

    白睿安朝他舉了舉杯,先喝了一口酒,望了眼他懷中臉色慘白的南風,才漫不經心地回答說:「唔,故人。」

    南風站直身子,喃喃地說:「我去下洗手間。」然後逃也似地跑了出去。

    傅希境剛想追過去,有人匆匆跑過來對他說:「傅總,宴會發言您是第一個,馬上開始,請跟我來。」

    「傅總,請吧。」白睿安做了個請的手勢,一臉笑意。

    傅希境看了他一眼,又朝門口望了望,而後走向發言台。他身後,白睿安的笑意遁去,眸中寒光一閃,轉身走出了宴會廳。

    樓梯間。

    南風坐在階梯上,抱緊手臂,卻怎麼都止不住渾身劇烈的顫抖,連牙齒都在打顫。閉上眼,五年前那個絕望的深夜的記憶席捲而來,醫院天台上,有凜冽的風呼嘯而過,將她的眼淚與話語吹得破碎不堪:「你太可怕了……白睿安,你就是個魔鬼……你會下地獄的……」

    有生之年,不,下輩子,下下輩子,生生世世,她都不想再見到他。

    門忽然被推開,魔鬼就站在第一個台階上,逆著光,沖她微笑:「小風,你怎麼一見到我就跑呢?虧我這些年,還一直記掛著你呢!」

    她猛地跳起來,撞開他,就往走廊上跑,卻被他一把拽住。

    「放開我!我不認識你!」她尖叫。

    「嘖嘖,小風,這麼多年了,你這個愛撒謊的毛病,怎麼還是沒有變呢?」白睿安依舊笑著,搖頭。

    她終於回頭直視他,她的十指深深掐進掌心,疼痛令她平靜許多,身體不再顫抖,她赤紅著眼,狠狠瞪著他,眼神中,除了恨,別無其他。

    白睿安置若罔聞,拽著她的手臂將她強拉近自己,附在她耳邊低聲說:「當年說你口口聲聲說你沒有愛上他,現在卻還在一起?小風,不誠實是要遭懲罰的……」他又輕笑了一聲:「你說,如果他知道了當年你接近他的目的,會怎樣呢?」

    南風側目瞪著他,就是這種笑,虛偽透頂的笑,當年她竟蠢得當成是天使的微笑,卻不知道,那其實是魔鬼的誘惑,誘惑她出賣了自己的靈魂,與魔鬼做了個交易。

    她低頭,張嘴狠狠咬在他的手背上,往死里咬,恨不得撕碎他。

    白睿安吃痛,悶聲一聲,用左手揪著南風的頭髮,惡狠狠地拉扯,扯得她頭皮發麻,疼痛鑽心,她卻始終沒有鬆開嘴巴。可男女力氣終究懸殊,她被強扯開,他抬手一個耳光扇過去,她被扇倒在地,眼冒金星。

    白睿安的手背新鮮直流,終於笑不出來了,咬牙狠罵道:「瘋子!」

    他扭頭打算離開,半掩的門忽地被撞開,一記拳頭迅疾砸在他臉上,他不及反應,傅希境的拳頭再次揮過來,白睿安踉蹌扶著牆壁,才沒有被打趴在地。鮮血從嘴角蔓延,他舔了舔血跡,抬手就往傅希境臉上招呼,兩人你來我往,招招凌厲。

    南風像是沒看到眼前的狀況般,從樓梯上爬起來,漠然地從他們身邊走過去。

    傅希境喘著粗氣,胡亂抹去嘴角的血跡,撿起被他扔在地上的紙袋,匆忙追過去。

    她崴了腳,走得極慢,高跟鞋踢掉了,赤腳一拐一拐地走在地毯上。

    傅希境追上去,從袋子裡拿出羽絨服披在她身上,攔腰將她抱起,這一次,她竟破天荒地沒有抗拒,他收緊手臂,望著她呆滯的眼神與紅腫的臉龐以及額角磕破的傷口,閉了閉眼,心口一窒。

    原本準備至少十分鐘的發言,被他縮減成了兩分鐘,從台上下來,他急匆匆地跑去洗手間找她,喊她的名字,沒有應答,他不管不顧地衝進了女洗手間,驚得在裡面補妝的兩個女人尖叫著跑出去,他敲了每一個格子間的門,她不在裡面,他跑去更衣室,發覺她的衣服鞋子都在,鬆了口氣,知道她還沒有離開酒店,取了她的東西,又轉身去了別的洗手間,依舊不見她蹤跡。他走回宴會廳,路過樓梯間時,發覺門虛掩著,裡面有腳步聲傳來,他推開門,一眼就望見她倒在地上,氣血上涌,拳頭朝白睿安狠狠砸過去……

    將她安置在副駕駛上,系好安全帶,痛心地撫了撫她的臉頰:「我帶你去醫院。」

    南風隔開他的手,沒有回頭看他,聲音輕若囈語:「你一定很好奇我跟白睿安的關係吧?」

    傅希境插車鑰匙的手頓了頓,是,他非常非常好奇,可是:「那個回頭再說,我先帶你去醫院,你的臉需要消腫,傷口也需要上藥。」

    引擎剛發動,卻被南風關掉,她終於偏頭看他,眼神卻是那樣虛無縹緲,像是透過他,看向了別的虛無的地方。

    「傅希境,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五年前,我為什麼不告而別……」

    傅希境心臟一緊,雙眸霎時變得幽深。

    「我現在告訴你原因。」

    不知道為什麼,他一直想要得知的原因,這一刻,他心裡竟有個聲音在大聲吶喊:別說,別說,千萬別說。

    「因為,我爸爸是季東海。」她的心狠狠地抽痛了一下。

    「季東海?」他念著這個名字,眉頭微蹙,有點熟悉,可是,一時想不起來了。

    南風冷笑,「當然,傅總貴人多忘事,這樣一個小角色,大概早就不記得了吧。」

    那件事已經過去了七年,那不過是他事業王國中的滄海一粟,他不記得無可厚非,可他不知道,他的冷酷與殘忍,摧毀了一個家庭,摧毀了她所有的幸福。

    傅希境眉頭蹙得更深了。

    南風又說了一個名字:「雲海建築,或許傅總還記得。」

    傅希境猛地抬頭,臉色驟變。

    南風閉了閉眼,終於,終於到了袒露的這一刻,她也終於承認,重逢之後,從拒絕與他相認,到閉口不談當年離開的原因,不是擔心他得知真相後的暴怒,也不是害怕他不放過自己,而是,她怕,他們之間,在那個真相面前,跌入深淵絕境,再也沒有迴旋餘地,就連那些既痛苦又美好的記憶也變得不堪。

    可是,她與他之間,早在相遇的那一刻,便昭示著這樣無望的結局。

    是她太貪心,想要的那麼多,所以才會什麼都握不住,對嗎?

    她睜開眼,眸中已復清明,聲音冷然中帶著深深的痛楚:「沒錯,我爸爸就是雲海建築的負責人。」

    很輕的一句話,如引爆深埋的地雷,「嘭」一聲,將傅希境的心,炸得四分五裂。

    插pter 10 那記憶太痛,不忍觸碰

    {你一念之間,我蕭瑟一生。}

    大二剛開學不久,南風跟教授一起前往黔東南寫生,研究當地少數民族古老獨特的吊腳樓建築。這課題其實是大三的,南風得知消息後,嬉皮笑臉地去求教授,她成績好,是教授的得意門生,教授經不住她磨,就把她也捎上了。

    她是第一次獨自出遠門,而且要去一個月。趙芸很不舍,也很擔心她,臨走前給她準備了很多東西,吃穿用度常備藥物等等弄了整整兩大箱子,惹得南風哭笑不得,她把那兩箱子的東西簡化成一個35L的背包。

    季東海表達愛意更直接,給她一隻裝滿若干現金的信封,對她說,女兒,想吃什麼自己買,別捨不得花錢!其實在那邊基本上花不了多少錢,但她還是接過來了。那是爸爸濃濃的愛與心意。

    走的那天,趙芸眼淚直掉,再三囑咐她,每天都要打一個電話回家。她點頭答應著,笑話趙芸囉嗦,雖然她也有點不舍,但對那片神秘古老的土地的嚮往,沖淡了她淡淡的離愁,她充滿期待地出發了。

    南風念書早,升大二時才十八歲,與大三的師兄師姐普遍都差了兩三歲,她人長得漂亮,性格開朗,有禮貌,又沒有富家女的驕縱之氣,大家都喜歡這個小師妹,很是照顧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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