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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4:15:23 作者: 七微
那天總裁室的動靜她也聽到了,南風摔門摔得那麼響,竟然還可以安然無恙地回來上班!而且,南風翹班,面對她的責問口氣還那麼惡劣,她進去送文件給傅希境,忍不住提起,傅希境竟然雲淡風輕地說,南風不舒服,同他請了假。
那份辭職報告像是沒存在過一樣,南風沒去問傅希境拿回來,他也不提,兩個人都裝作若無其事,除了工作上的接觸,他很少主動找她,對她與對林小柔,並沒有什麼區別。
而且,傅希境兼顧兩個公司,海城與蓮城兩地跑,在恆盛的時間並不多。
南風稍稍放下心來。
這天快下班了,傅希境忽然內線找她。
「傅總,什麼事?」她敲門進去,畢恭畢敬的語氣。
傅希境也是公事化口吻,不帶一絲情緒地說:「明天你陪我出差,八點公司見。」說完補了句:「哦,要去兩天,你記得帶隨身物品。」
南風蹙眉:「傅總,是不是找林特助更合適?」她不過是B助,陪總裁出差這種事,一般還輪不到她吧?
傅希境挑眉,一副「你是老闆還是我是老闆」的神情,南風在他不容反抗的沉默眼神中敗下陣來:「去哪兒?」
「蓮城。」
南風的臉色變了變。
傅希境說:「有問題?」
「沒,沒問題。」
「那好,明天見。」
晚上南風不出所料地失眠,第二天早上眼睛微腫趕去公司,差點兒遲到,一路小跑著進了大門,等電梯的時候接到傅希境的電話,讓她直接去地下停車場。
在一眾車裡,傅希境那輛越野特別好認,南風平復下氣息,走過去拉開後車門,他的聲音在車內響起,不容反抗的語調:「坐前面。」
南風頓了頓,默默走向副駕。她知道,哪怕爭論,最後的結局還是一樣,何苦浪費心力。整晚失眠讓她精神很差,實在沒力氣跟他爭,坐前面就坐前面,她上車,眼睛一閉,補眠!
傅希境看了眼她微腫泛著淡淡青黑的眼睛,皺了皺眉,但沒說什麼,俯身去幫她扣安全帶。他忽然的靠近讓南風渾身一僵,下意識地睜大眼睛,四目赫然相對,他離她那樣近,他的呼吸噴薄在她臉頰,纏繞著她的呼吸,他深黑的雙眼霎也不霎地望進她眸中,毫不掩飾的熾熱令她心臟一窒。她猛地別過頭去,臉頰擦著他的嘴唇掃過去,蘇蘇麻麻的氧。
「咔嚓」一聲脆響,安全帶終於系好,他起身,坐回駕駛室。而後微微側身,從后座拿過一個食品袋,遞給南風:「早餐。」
她只遲疑了下,就接過來了:「謝謝。」她確實有點餓了,早上走得匆忙,也沒來得及去買,為了不讓胃唱反調,她寧願承他的情。
傅希境發動引擎。
打開紙袋,她愣了愣,裡面是紅豆麵包與無糖麥芽奶茶。她吃麵包永遠只吃一種口味,就是紅豆餡的。喝奶茶也很挑剔,只要麥芽味,還不能放糖。這麼多年過去了,沒想到他還記得。
她小口小口咬著麵包,紅豆細膩,甜而軟,她卻只覺得滿嘴都是淡淡的苦澀。
麵包只吃了半隻,奶茶也只喝了幾口,她便放回食品袋裡。她知道傅希境在看她,也懶得管了,閉上眼,繼續補眠。
南風嚴重懷疑傅希境給她的奶茶中丟了安眠藥,否則自己轉移了陣地怎麼一點感覺也沒有?她醒過來時,發覺自己竟然平躺在后座上,身上蓋著一條薄毯,車是停下來的,卻沒有熄掉引擎,車內暖氣很足。駕駛室里沒有人。
她翻身坐起,晃了晃神,才開門下車。
一眼望見傅希境,他斜靠在車身上抽菸,地下停車場昏黃的燈光打下來,他的臉一半隱在陰影里,指尖紅星點點,煙霧繚繞,有一種靜謐的孤寂感。
「傅總。」南風打破了這種沉寂。
他回過頭來,將菸蒂掐滅。
「對不起,我睡過頭了。」她微微低頭,是真的很羞愧,正常來說,他們應該在十點前就到了蓮城,而此刻,已經十二點了!
「沒事,與對方見面時間我改到了晚餐。」
聽他這麼一說,南風更內疚了,簡直是玩忽職守!
「走吧,我們去吃飯。」
從停車場坐直升梯上一樓,原本只是細微的熟悉感,當南風站在大廳里時,那種撲面而來的熟悉感讓她情緒十分複雜。從出差蓮城,到紅豆麵包、無糖麥芽奶茶,再到這家鼎鼎有名當年她最愛他們常來的海鮮館。
傅希境是故意的。
他想怎樣?帶著她故地重遊,以為就能回到過去嗎?有一句話叫做,物依舊,人已非。
才兩個人,傅希境卻要了個包廂。
當年他們每次來這裡吃飯,他也是這樣,她罵他奢侈,他卻逗她,我家小不點吃飯的樣子太可愛了,怎麼能讓別人看去!他素來清清冷冷的,很少說這種俏皮話,也是跟她在一起後,才變得這樣。她笑他肉麻,故意做出掉雞皮疙瘩的動作,他自己也覺得肉麻,可又覺得挺窩心。有一個人,可以被稱之為「我家的」,那是他從未體會過的一種感覺,暖暖的,幸福的。
傅希境剝了只海蝦,沾了點醋,放在小碟子裡,然後轉動桌面,送到埋頭數著米粒的南風眼前。他記得,吃海鮮,她不沾醬油,也不喜歡海鮮醬,只要醋。
她卻沒有吃。
飯桌上異常沉默。
傅希境忽然覺得無力,閉了閉眼,從前她多鮮活呀,話多,整頓飯都停不下來。
面對著滿桌美味,南風卻一點胃口也沒有,想著離晚餐還有好幾個小時,他們都要在一起呆著?
「傅總,」雖然有點艱難,南風還是開口了,「下午如果沒事,我想請幾個小時的假。」
傅希境正在剝螃蟹,動作頓了頓,頭也沒抬地說:「好。」
南風反而一愣,這麼容易?也不問緣由。但目的達到,其他懶得管了。
「謝謝!晚上幾點見,在哪兒?」
傅希境說了個時間與地點,然後放下正剝到一半的螃蟹,拿過濕毛巾擦了擦手,起身:「吃飽了,我去結帳。」就走了出去。
南風放下碗筷,望著滿滿一桌几乎沒怎麼動的食物,嘆了口氣。
雖然兩座城市離得近,但蓮城比海城冷一些,風也凌厲得多。從海鮮館出來,南風信步往前走,這條街本就不繁華,加之不是周末,正午街頭的人比較少,因為冷,多是行色匆匆。這條路兩旁栽種了許多香樟樹,夏天的夜晚,在樹下散步,是一種享受。那時候,每次她跟傅希境到海鮮館饕餮一頓後,總纏著他陪她散步消食,她挽著他的手臂,長長的街道,仿佛走也走不完似的。
這條路,有多久沒有走過了?
抬頭,在夏天裡枝繁葉茂的樹木此刻蕭瑟一片,真像她此刻的心。
哪怕她再不想想起,故地重遊,過去的記憶像是長了風,一股股往她腦海里吹。
南風深吸一口氣,走進路邊的一家小花店,轉了一圈,才在角落裡發現紫色勿忘我。
「老闆,勿忘我怎麼賣?」她揚聲問。
女老闆停下手中的插花走過來,將壓在大把情人糙後面的勿忘我挑出來,笑說:「就這麼多了,全給你,十塊錢。」
其實還有滿滿一大束,南風點頭,「幫我包起來吧,用白色的紙。」
她抱著花上了公交車。
她靠在窗戶上,車窗外的風光一閃而過,那些街道與建築,既熟悉又陌生。二十歲之前,這個城市,是她的故鄉,那之後,這城市成為她不可碰觸的記憶之殤。
倒了兩趟公交車,又打了計程車,才終於抵達目的地,那是近郊山上的一片墓園。
計程車師傅望了眼南風,好心地問她:「小姐,需要我等你下山嗎?」
這片墓園可謂風水寶地,是蓮城聲名在外最貴的墓地,能葬在這裡的人,非富即貴。所以一般都是私家車來往,很少有計程車在此候客。
南風想了想,微笑著婉拒:「謝謝,不用了。我可能會有點久。」
師傅點點頭,將車開走了。
南風抱著花,慢慢拾階而上。山上比城裡更冷,她將圍巾摘下來,兜頭而下,纏在脖子上,只留兩隻眼睛在外面。總算暖和一點了。
她從來沒有在冬天來看過他。
你一定很冷,很寂寞,對吧?爸爸。
她站在一處墓碑前,彎腰將紫色勿忘我放墓碑前,這是季東海最喜歡的花,因為趙芸喜歡。她鞠了三個躬,直起身子,望著墓碑上的黑白照片。照片裡的人看起來很年輕,笑容慡朗,露出潔白的牙齒。季東海有良好習慣,不抽菸。這在商場上十分難得,可因為妻女的強烈要求,他硬是做到了。應酬場上喝酒避無可避,可他也總是懂得克制。他常常對南風說,賺錢是為了給她與媽媽更好的生活,但那不是最重要的,她們,才是他生命中第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