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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4:11:53 作者: 玄隱
    我知道,他們擔心瀝川的健康,怕他承受不了IVF失敗的打擊而出現病情惡化。

    於是我說:「這樣吧,我對瀝川宣布放棄IVF。然後你們倆將他弄到別的國家去住兩個月。」

    兩個人看我的眼神好像我是個瘋子。齊齊地說:「那你呢?你究竟是什麼打算?」

    我一抱胳膊:「留在這裡,換一家診所,繼續IVF。只是一切都向他隱瞞,免得他過度擔心。」

    「小秋,」霽川氣得直咬牙,「你就不可以改變主意嗎?」

    「不可以。」

    人的忍受力真是有彈性。瀝川如此緊張,明明從頭到尾受折騰的人是我,我卻感覺麻木。

    霽川勉強配合我的計劃,找個工程將瀝川誆到墨西哥住了兩個月。而我則聲稱自己不適應墨西哥的氣候,且手頭接了一本書的翻譯,寧願在家裡等他回來。

    René連忙也說,我剛做完IVF,需要多多休息,不合適跟著瀝川坐飛機東奔西走。

    就這麼瞞天過海了兩個月,瀝川從墨西哥回來,我在機場上喜滋滋地向他報告了懷孕的消息。

    天天跑工地,曬得黑頭黑腦,我差點沒認出他。但這消息讓他嚇了一跳,興奮得臉都紅了,將行李往地上一扔,悄悄將我拉到一邊,問道:「小秋,你不聽我的話又去IVF了?」

    「是的,原諒我吧,阿門。」

    「醫生……他怎麼說?」

    「我換了一個醫生,一切正常。還有,把耳朵低下來,」我小聲說,「是雙胞胎。」

    「真的嗎?」他一把摟住我,「天啊!這不是夢吧!」

    「當然不是!」

    就分娩的過程來說,除了需要注she一段時間的孕酮以及不時需要進行血液和B超檢查之外,通過IVF懷孕和一般的懷孕並無很大區別。這其間我們的各種擔心----擔心我的健康、擔心IVF引發的綜合症、擔心流產、擔心胎兒異常----一切的擔心在醫療數據都指向正常之後漸漸消失。像所有將要做父母的夫婦一樣,我們進入了興奮的待產期。

    八周之後,我離開了IVF的專門診所,被轉入到一位普通的婦科醫生手中。

    「瀝川,現在我是普通產婦了。」我激動地說,「我終於成了普通產婦!」

    是啊,此時此刻,我什麼也不想要,只想做個普通人,擁有普通人該有的一切。

    我們很快知道那是一對女兒,給她們起名為安安和寧寧。

    健康和幸福,這是我們對孩子此生的最大期望。

    瀝川和我一起去上了一門「如何第一次當父母」的課。這是政府資助的項目,我們和許多同樣的夫婦在一起學習分娩的技巧和新生嬰兒的常識,一起看分娩的錄相。回家的路上我問瀝川有何感想,瀝川說:「嗯,過程相當血腥。」

    「是的,我本來不害怕的,現在有些怕了。」

    「或許你願意考慮剖腹產?」他建議,「畢竟這是你的第一次,又是兩個孩子。」

    「我可以正常生產,要相信大自然的力量嘛!」

    「那就----早點打麻藥?要不你會像電視裡的女人那樣慘叫的。」

    「不要麻醉。我姨媽說,麻醉有副作用,對胎兒不好,產婦恢復得慢。」

    「小秋,自從IVF之後,你覺不覺自己變得很霸道?」

    「哼,我霸道有資本呀!我成功啦!」

    「那你能讓我來開車不?這麼大的肚子你也不嫌開車累得慌?」

    「不累。我喜歡開車,這車大,開著也舒服。你老實坐著,好好休息。」

    「真是變成女王了……」

    沒想到分娩的日子提前到來。

    那天離預產期還差五天,吃完晚飯我們一起出去散步,走著走著我突然停了下來。

    「怎麼了?不舒服?」

    「我想……可能是破水了。」我吐了吐舌頭。

    「我去叫救護車。」他掏出手機。

    「別叫了,咱們自己走回去,你開車送我不就成了?」我說,「你不記得老師說,就算破了水,離生孩子還差得遠。去了醫院沒準還會被請回來呢。」

    瀝川緊張地看著我:「你……你還能走?」

    「能啊。」

    「會不會現在就要生了?」

    「那有那麼快?醫生不是說第一胎特別慢嗎?一般都要七八個小時的。」

    「雙胞胎會快點吧?」

    我拉著他飛快走回院子,坐上車。瀝川說:「等等,我去拿準備好的東西。」

    我們將新生兒用品準備好了一個大包,就放在門口,隨時待命。

    瀝川拎著一個大包出來,我發現他在包里還塞了三個網球。

    車開得飛快,我問他:「你帶網球幹嘛?」

    「不是說背痛的時候可以用這個按摩嗎?」

    「有這種說法嗎?」

    「那堂課你沒去。講如何給孕婦按摩減輕疼痛的。」

    「就靠這三個小球?你也信?」

    「總之你肯定會痛,我就用這個給你按按。」

    進了醫院,產科醫生曼菲爾先生已經到了,寒暄了幾句,做了檢查,說既然破了水就今天生吧,先打催產素。

    那是位男醫生,長得五大三粗,說話不緊不慢,看形象特像碼頭工人。

    宮縮開始的時候,我痛得亂叫,堅持不打麻藥。

    「天啊,怎麼能這麼痛呢?」見我陣陣哀嚎,女護士看了我一眼,笑道:「才開一指就痛成這樣,你還堅持不要麻醉。」言下之意,自找苦吃。

    「那就請麻醉師來吧。」瀝川說,「請他立即來好嗎?我覺得我太太快受不了了。」

    「不要啊……我再忍受一下……」

    瀝川不理我,對醫生說:「請立即給她麻醉。」

    他的聲音很果斷,幾乎是在吼。

    有針刺入我的脊背。痛感立即消失了,但仍然感覺得到一陣陣宮縮。

    產房裡只有一位女護士在教我如何用力,如何呼吸,不停地說「push, push, push, push……」

    她的聲音又尖又大,一聲高似一聲,似乎覺得我不夠用力。

    我趁空問瀝川:「怎麼這裡就她一個人啊,難道沒別人了嗎?醫生呢?」

    「是這樣。現在產道還沒完全打開,這位助產士幫你用力,快要出來的時候她會通知醫生的。」

    「這樣啊……太不重視了……我這可是雙胞胎啊。」

    「這個過程很長的,有時要花好幾個鐘頭,沒理由讓醫生大人乾等著啊。再說,他很大牌的,一般最後幾分鐘才會來。當然,中間他會來查房,看看表格什麼的。我堂姐生孩子的時候就是這樣。」

    「那他現在幹什麼?睡覺嗎?」

    「可能在打遊戲。我剛才看見他的辦公室里有一個PSP。」

    「鬧心死了,遇見這種不務正業的醫生!」我用中文低聲罵道。

    過程果然漫長。

    一直到半夜三點四十分,曼菲爾醫生才姍姍來遲。我正做完push,閉眼休息。再睜眼時,屋裡不知什麼時候來了一大群人,曼菲爾和瀝川不算,除了六位護士,還有一位兒科大夫,負責新生兒的檢查。

    三點五十七分,老大安安出來了。四點零六分,老二寧寧也出來了。

    一切順利。

    激動的瀝川被醫生拉住剪臍帶。剪了幾次都沒剪斷,後來他說,他下不手,臍帶又軟又滑,構造看上去比電纜還複雜,他都不忍心剪斷。

    產房裡萬事有條不紊地進行著。而我卻因為出血而感到虛脫。那一刻瀝川緊緊握住我的手,而我卻看向窗隙一角墨藍色的星空。

    我聽見嬰兒呱呱的啼聲,聽見瀝川告訴我她們是多麼地完美。

    我看見兩張手掌大小的臉蛋。

    「恭喜你!王太太!是一雙美麗的女兒。」 醫生對我說。

    我輕輕地鬆了一口氣。

    是我太貪婪了嗎?是我向老天要得太多了嗎?

    如果我不要,這些會得到嗎?

    安安和寧寧,謝謝你們給了我和瀝川做父母的機會。感謝蒼天,送來這份珍貴的禮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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