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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4:08:39 作者: 甄栗子
兩種註解因是灌注靈氣所寫,自會根據註解的內有之義生出運行規則,待他再次注入靈氣,便有一團冰藍的光芒與一團雷電之色相互拼殺,直到一方落敗。
若是她贏,她就會在旁邊畫一個鼻子翹到天上的小人,得意洋洋。
若是他贏,她就會畫兩個小人,一個穿粉裙的小人在哭鼻子,一個穿著藍白相間的道袍的冷著臉,摸了摸小人的腦袋。
清玄道君看著這些字與畫,眼眸中便多添了幾分溫度。
縱然再冷心冷情的人,看著一個人從麵團似的小人長大,傾注了心血,也無法不為之動容。
就在他沉浸書中之時,一道光自書中掠出,耀眼的白芒大盛。清玄道君指尖倏爾一動,一道攻擊法術在手,只等他口訣最後一個字落下,那團白光就會化為烏有。
突然間,他停住了動作。
只見光芒散開之後,出現的是一位少女。她身著白衣,肩膀上卻落著桃花瓣,正困揉著自己的眼睛,「師父?」
他怔然良久,「你回來了,你落崖之後去了哪裡?你本命燈無故熄滅,是否受了重傷,快讓師父看看……」
「師父在說什麼,我一直在這呀。」
清玄道君表情微怔。也就是在這時,他倏然注意到,她的身形不過是一道虛影。這不是聞櫻的真身,只是她的一道神識。
若在平日,他早就第一時間發覺了,因為神識只有虛影,與真人截然不同。
況且……競仙會後,門派傳來她失蹤的消息,他立時動身去找,還沒到競天崖,就發現她的本命燈滅了,再也無跡可尋。他又怎麼會以為她尚在人世呢?
小虛影還在笑盈盈地說著話:「師父讓我修煉神識,我修煉累了,就睡了一覺。」
「你初學煉神之術,竟然就敢割裂神識。」他在悵然之餘,眉間輕皺。這顯然只是聞櫻在學習煉神術時,分出的一縷神識,她所表現出的狀態、記憶,都是在那個時刻下她所有的,但這樣的手段一般多為結丹期之後才能食用,也且多用於傳承心法給弟子後輩。她能做到,可見她的天分。
然而他想起她一度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做過這麼危險的事,就不由道:「胡鬧。」
「師父放心,我是天命之子,輕易死不得。再者說,我若都與一般人那樣修煉,又豈能擔起天命之子的責任?師父也說,我雖有這樣的命格,如若躺著不動命運也不會輪轉,就會被別的人取代。我有師門長輩器重,師父悉心栽培,若再不能成器,豈不是白費你們一番心血!」
「我想了想,非常人行非常事修非常道,危機於我就是福澤,經歷重重關卡,我才能到達別人所沒有的高度。」她說話時神采飛揚,說完之後又討好一般問他,「師父,我想的對不對?」
清玄道君凝視她片刻,道:「難為你想的這麼透徹。」
她喜笑顏開。
他卻在這時問她:「但如若你發現有一天,你不是天命之子呢?」
她的笑容收了起來,似有幾分疑惑,「我怎麼會不是天命之子?師父常說我言語無忌,這樣的大事,您怎麼能隨口假定。」
「你知天命之子不過是我派化神修士推衍而出,倘若他所料不准,有所偏差,你並非真正的天命之子,天命之子另有其人,你又當如何?」
少女頰邊的桃粉色逐漸褪去,笑容全無,烏溜的眼睛盯著他看,「師父是聽說了什麼嗎?」
清玄道君竟是不忍直視她的目光。
「啊我知道了!」
他忽然又聽到她輕快地笑聲,「師父一定是想拿這個來刺激我!哼,我才不上當呢。」她沖他撒嬌,「我知道我以前愛偷懶,總是要師父擔心,可是你看,我現在很努力,連修士最脆弱的神識都修煉到了能夠一分為二的境界,遠超同階,其他的技能我也沒有落下,而且我很快就能結丹了,說不定,我會超過師父,成為太清大陸最年輕的結丹修士----」
她絮絮叨叨地說著,但顯然,她在小心地覷他,眉眼間有幾分不安。
他道:「如今太清大陸最年輕的結丹修士卻是丁解頤。」
「丁解頤,她不是剛剛築基嗎?」
「她已經結成金丹了。她雖然資質不佳,但她才是真正的天命之子,自有天命庇佑。」
少女臉色蒼白,勉強笑道:「師父別開玩笑了。」
他清冷的眸光注視她,「我是怎麼教你的,遇事不可逃避,否則即便修為增長,心境也會出現漏洞,只會裹足不前。」
「我知道,師父教過我……不,我不信……」她唇色變白,語句支離破碎,「我不信!師父怎麼能開這樣的玩笑,我六歲起,師父師叔就告訴我,我是天命之子,我生來就有責任。我生性懶散,貪圖安逸,也是師父和師叔們慢慢教導我,讓我一心愿為師門做貢獻。現在師父卻說你們猜錯了人,我不是那個人。我怎麼可能不是那個人?如果我不是……如果我不是,那我該怎麼辦,你們是不是要逐我出師門,師父是不是也要變成她的師父了,還有這間洞府,當年是師父親自替我丈量規劃的,也要讓給她嗎……」
清玄道君搖頭,「怎麼會,你始終會是玉霄門的弟子。」
「怎麼不會!」她幾乎要將嘴唇咬破,眼裡淚光隱約,「因我是天命之子才得到了這些,如果我不是,我就應該是小鄉村里聞家的小女兒阿櫻,而不是玉霄門裡的聞櫻。」她忽而一頓,抬頭用希冀懇的目光求看他,「師父,你說的是真的嗎,你在騙我對不對?對不對?!」
他微驚之餘怔然,竟在她身上察出走火入魔之相,不過是一縷神識罷了……
清玄道君第一次正視這個消息對她的影響。
連他都不曾發覺,他一步步磨練她的耐性,讓她苦心修煉,讓她知曉厲害,懂得責任,磨掉貪逸之心,將門派的責任交到她身上,卻不知道他們無時無刻耳提面命的東西,在她心中形成了一份執念。倘若她是天命之子,命盤輪轉,她只要完成自己所背負的命運,這份執念就是鞭策她的動力和目標,是她心裡的明燈。
但她不是。
她當時必定發覺了什麼,才會屢次對同門下手,而師門在知情的情況下又怎會對此置之不理,在她與天命之子的天秤上,他們理所當然偏向了真正的天命之子。
她的心態就此崩潰,而他身為她的師尊,卻只知她心生嫉妒,心生失望,強令她思過悔改。然而如今細細想來,可她身上的這一份執念,又何嘗不是他和其他人帶給她的。
「櫻櫻。」他輕喚她的名字,卻看見她心生警惕的模樣。
他心下不忍,不過是一縷神識,就算知道真相又能如何,她早就不在了,就讓她的神識在消散之前,高高興興的來去不好嗎?
他嘆息般地道:「方才是師父胡說的,師父只是想考驗你罷了。」
「……真的嗎?」
「自然,我看出你心境上尚有漏洞,方想試一試,這份不足你自當警醒,知道嗎?」
她又愣了一愣,破涕為笑,「我就知道,一定是師父想逗我玩!我、我會努力的,無論是心境上的漏洞,還是功法修煉,我都不會落下,未來一定能撐起師門。我知道太清大陸靈氣枯竭,資源匱乏,已經有萬年不曾出過飛升的修士,我也一定能找到辦法,讓師父飛升到靈界。」
「嗯,我相信你。」
「師父,我又新學了一個法術,我做給你看好不好?」
清玄道君道了一聲「好」,目光柔軟地替她撣去她肩上的花瓣,花瓣輕盈飄落,隨著她甜甜的笑靨化為靈氣四散。
丁解頤得知清玄道君回絕了拜師之事,由掌門出面親自向她道歉,並提議由首座太上長老來教導她。
「為什麼?」丁解頤怔忡,「你們沒有先問過清玄道君的意見嗎?為何與我說好之後,又臨時反悔?」她眼神懷疑,仿佛他們在戲耍她一般。
掌門的表情也有幾分尷尬,「此事……」
「此事與掌門無關,是我一意孤行。」隨著清冷的男聲響起,清玄道君進得門內,目光落在丁解頤身上,「我向你道歉。再者,我徒兒聞櫻曾為你添了許多麻煩,險些害了你性命,我亦替她向你道歉,望你見諒。」
「逝者已矣……」她搖了搖頭,「但她是她,您是您,我不會因此對道君心生怨恨,您大可放心。」
「我不願教你,卻不是怕你心生怨恨。我教了她十數年,最終也沒能教好她,足可見我不具備傳道授業的能力。」他眉眼淡漠,「況且,她雖不是天命之子,卻終歸是我徒兒。她害你性命不成反受其害,是她的過錯,但我身為她師父,心知她因你而死,實難以盡心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