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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4:08:39 作者: 甄栗子
宇文洛見狀,同他一樣笑了笑,「臣弟先行告退。」
他匆匆而來,匆匆而去,反倒把聞櫻弄得不知所措,被壓著火的宇文泓帶著向前走,氣氛好似倒退回去,又像比剛剛還要惡劣幾分。因他有讀心術,她甚至不敢多加思量,一時怔怔無言。
然而將近東宮的時候,宇文泓突然停住了腳步,像是想了一路,終於忍不住低聲開了口。
「我想讓他去邊關領兵打仗,因而想試試他的斤兩,並不是故意為之。」
「你是說阿洛……六殿下?」
「嗯,你不信我?」
聞櫻好半晌沒開口,兩人之間便似冰凍的天氣一般僵硬,誰知就在這時,她突然笑出了聲,在這靜謐的夜裡格外清脆,還有一點幽遠嚇人的迴響。
她立時往他身邊靠了靠,在他不解和不悅的目光下,扯了扯他的袖子,「我信你,我當然信你。」那笑還沒停下來,以至於她聲音比平時更要嬌軟一些。
宇文泓不知道她笑什麼,又拉不下臉來問,卻恰好聽見了她內心的話。
【沒想到他一直在想這個,我以為他是要怪罪我關心阿洛的傷勢。以前覺得他這個人又凶又壞,真嫁給他,倒是挺好的。】
他一怔,不禁低下頭,用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凝視她,「你當真覺得,嫁給我很好?」
「我只說挺好,又不是很好。」她反駁到一半,忽的呆住,「……你怎麼知道?!」
宇文泓從沒想過,他會將這個自以為會帶到土裡去的秘密告訴聞櫻,哪怕當時他不留神說破了,也並非沒有辦法可圓。然而或許是因為曾經「失去」過她一次,復得時才會愈加想要珍惜,連她一個笑容都仿佛變得難得了,更不願欺瞞她。
他從第二世的聞櫻身上了解到許多,大概是時代所致,女人嫁給一個男人後,便如同被鎖住了手腳,除了依附丈夫別無他法。而這個時候她過的好與壞,她的歡喜與傷心,便都繫於他一人身上。即便是她的變心,也必定有他,有他其他的女人的因素在內。上一世他寵愛她時,她何嘗不是將全副身心放在他身上?內宅的刀光劍影消磨了她的專注,才給了宇文洛可趁之機。
所以無論是宇文渢還是宇文洛,他突然就覺得不那麼重要了。
投之以木桃,報之以瓊瑤,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想必他以前投過去的都是石子,才會打得人不敢靠近他。
而這一次,他願以真心相投。
東宮的宮人全然不懂太子殿下的喜好和行事,在狠狠冷落了太子妃一段時日,當他們以為她要失寵之時,他又突然換了一副面孔,細心呵護,百般疼愛。兩個人好的蜜裡調油,比新婚那一段時日更甚。
這也就罷了,最奇怪的是,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太子殿下簡直像是太子妃肚子裡的蛔蟲,時常不必太子妃開口,他就知道她想的是什麼,羨煞了一干宮女。就是皇子妃們聚在一起時,也常常要討論,只道必定是極為留心,才能做到這個地步,單憑這一條,其他皇子就遠遠不如他。
原本宮中流傳太子冷落太子妃,太子妃德行有虧的傳聞也立時被肅清了,簡直不知是誰開的一個玩笑,潑髒水都潑的像個笑話。
這天不知怎麼,兩人好像是因為要出宮去玩起了爭執,在廊下「吵架」。
宮人只聽太子殿下一會兒道:「這事沒商量,多說無益。」對面太子妃沒支聲,不多一會兒,又聽太子殿下說:「你不想帶人我親自陪你,到時候出了事,看是你賠還是你們家賠。」
這一招威脅讓人眼皮直跳,平常給玄鳳鸚鵡填水的小拎壺立刻就被聞櫻摔了,急得小玄鳳直跳腳聒噪,插入戰局。
「哼,賠就賠,我先宰了這隻鳥,再賠你一隻!」
「你要是宰它,就不用賠了。」
乖乖,兩人竟是同時開了口,要不怎麼說太子殿下比太子妃她自己還了解她呢,她口都不用開,他就把話說盡了。
旁邊一片喧騰,宇文泓下反而愈發淡然,「你看你脾氣總是這麼急,我怎麼放心。」
戰局以太子妃的失利告終,但末了,他總還要拿些小玩意兒來哄哄她。往往這個時候,聞櫻想假裝再氣個兩天都不行。
那邊他叫人捧了一對極襯她膚色的玉墜子,她嫌棄的撇了一眼。「丑。」
他再招手,一匹流霞錦緞呈上。
她連腦袋都轉過去了。「難看。」
「再來。」
這一個很有趣,是只木製機關飲水鳥,形象栩栩如生,一旁的小玄鳳立刻瞪大了眼睛盯住它。
她眼神閃了閃,口中卻怒斥道:「……什麼東西!」
「哦。」他看了看他,唇角閃過一絲笑意,「就它了。」
聞櫻氣急。
有時候就因為沒騙到他,她還要再氣一輪,循環往復,倒也成了個樂趣。
宮人們見怪不怪,只當這是東宮一景,宇文洛卻是看住了,險些忘了此行的目的,直到宇文泓沖他點了點頭。
他來和聞櫻辭別。
按理,和誰辭別都辭不到嫂子頭上,除非她代母職照顧過他,但他們並非如此。這本不合情理,可宇文泓卻大方給他們留了一個空間。
八方敞亮的亭子裡,聞櫻把玩著新到的「玩具」不亦樂乎。她在飲水鳥跟前放了一杯水,見它嘴巴一啄飲了口水,飲飽後立起身子,過不久又去飲水喝。總共不過兩個步驟,固然是小孩子的把戲,但裡面究竟是個什麼原理,倒是惹她好奇。
從剛剛起,她就一直在玩,可見當真是很喜歡。
宇文洛平日參見她時一直表現的中規中矩,平平穩穩,此番看她小孩子一般玩耍的模樣,反倒是先笑了:「你還是這樣好。」
她和他眨了下眼睛,像是不解。
他貪看她一眼,須臾方道:「我要走了,去軍隊,可能要去好幾年。」
「嗯,他和我說過了。」她想了想,叮囑他道,「刀劍無眼,你一定要小心。但也不能仗著皇子的身份,太矜貴了。他好容易下決心給你機會歷練,你一定不要錯過。」
說到這裡,她忽然想起來,上輩子宇文洛可以說就是軍中起家,很多事不用她說,他也該知道的。
「我不是沒有惦念你。」他眼睛一瞬不瞬地和她對視,坦率地道,「我一直在想,假如你變了,變成那些斤斤計較、勾心鬥角的婦人,我大概也就能忘掉你了。可是沒想到他會將你保護的那麼好……我想哪怕是我,都未必做得到。」
她笑起來,眼睛裡仍有星子一般的粲然流光,流露出幾分狡黠。
他便也是一笑。
兩人之間總還有一份默契,這般在一起相處,總讓人想起當初他們在宮裡那一段時光。
他說是辭別,大多數時候卻也不說話,只是看她擺弄著小玩具玩得開心,仿佛這樣也就足夠了。
末了,他站起身道:「白首之約,我已經忘了,你也忘了吧。」
她沒有像上一次那般強求,而是答了一個「好」字,目送他離開。
宇文洛走了沒多久,宇文泓像是突然興起,問了聞櫻一個問題。
「假如我不做太子,又該如何?」
第87章附身機甲的星際海盜(一)
「不當太子」這個問題已經壓在宇文泓心頭許久。
他從小就是為當皇帝而生的,所有的努力都是為了做這一件事,哪怕第一世失敗了,他都並不認為是自己的問題,他已經將一切都準備好了,他失敗,並不是他不能勝任,只是被宇文洛暗算罷了。所以重活一世,他誓要反擊宇文洛,奪回自己的皇位,將前世背叛他的人斬盡殺絕。
但在這個時候,偏偏讓他的認知產生了變化。
他發覺重生並非真的就讓他能重來一次。他的喜好不變,上一世會挑中聞櫻,這一世亦如此;他的處事不變,固有的思維在他腦海里生根發芽,在發覺能臣是敵對黨派的人時,便拒絕任用他。
在這時,他得知了自己治理下的國家,三十萬人的死亡沉甸甸地壓在他的頸背,讓他漸漸低彎了頭。
他開始想,或許他本就不適合這個位置,他強求過一次,沒有成功,何必再強求第二次?
然而一旦想到放下太子之位,他又感到迷茫,除了坐上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
不經意間,他將這個問題問出了口,他以為自己會得到和吳玉貞給他的一樣的回答。
「太子是陛下欽定的繼承者,怎會有那一天?」
誰知就在他笑搖了搖頭,剛想說將話題帶過之時,卻忽然聽見了聞櫻的心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