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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4:08:39 作者: 甄栗子
    「太太。」有女僕咚咚扣門,「您起了嗎?」

    聞櫻這才發覺自己光腳站在地板上,窗外一層薄霧,冷氣從地板里鑽進了腳心,她雙腳相互蹭了蹭,呲溜一下鑽回了被窩。隨後從鵝毛軟被裡探出頭,應了一個「嗯」字。

    女僕方推門進來,服侍她盥洗。

    聞櫻想起原主從家裡帶了個叫瑩糙的丫鬟,這個女僕顯然不是,不由問:「瑩糙哪裡去了?」

    女僕心裡犯嘀咕,面上還算恭敬地道:「太太叫她去照顧二少爺,這不,她天沒亮就去了。」

    聞櫻記起來了。她一來就看了諸多情報信息,一下子分不清今天是哪天,才有此一問。

    對方口中的二少爺,就是那外室子,前兩天剛被他親媽領上了門,邵閣天也很意外,這是他在北方的一次艷遇,沒想到還留了種,立即興高采烈地把孩子交給了原主。好在沒把那女人迎進門。

    但假如聞櫻沒穿來,對方很快就要登堂入室了。

    聞櫻在女僕的幫忙下換上了衣服,家裡都很洋派,只她一個人穿著上襖下裙,裙襴的八寶繡花紋路繁麗,群擺寬大,袖口松松攏在跟前,很是端秀文靜。

    女僕多看了她一眼,不知怎麼,她覺著太太今日格外不同些。

    往日也是這樣的穿著打扮,可她目光無神,飄遊游的像鬼魂兒一樣,面目嚴肅,比先前頭過世的那位太太看著還老些。眼下,熹微一道日光照在她身上,面容柔軟,見自己盯看得久了,微微斜來詢問的眼神。

    那一個低頷輕側的動作,一個婉轉的眼神,由她做來,竟是韻味流轉,說不出的好看。

    現在她有些明白,為什麼大帥執意要討一個讀過書的女人了。

    她不知道這芯子裡已經換了個人,聞櫻剛從古時候的世界穿來,不像後世依樣畫葫蘆,只有個樣子沒有神魂。她的舉止自然比原主還要像世家小姐一些。

    聞櫻從她口中知道了日子,推算得知再過三四日,外室就要打上門來,哭嚎她nüè兒的事。但仍然不疾不徐地用過飯,才去看自己的「二兒子」。

    邵公館占地二十多畝,耗資上百萬銀元建造,住宅氣勢恢宏,像宮殿一樣富麗堂皇,勻稱整齊的柱石,撐起了它的巍巍骨架。正前方還有一大片綠糙地,從鏤花鐵門中即可窺見,視野開闊。

    冬日清晨,薄霧尚未散盡的時候,風往人身上吹,直鑽得人骨頭fèng里都疼。

    可遠遠的,聞櫻看見一個蓬頭垢面的男孩子,穿著單薄的衣衫,在糙地上追著一個飛盤。與他一同飛奔的還有隻體型巨大的狗,兩人像是在爭食,進行激烈的比拼。

    在他背後,站著一幫子聽差起鬨,其中一個拿著哨子,神情興奮。其中還有一位女僕,正是聞櫻的侍女瑩糙。

    聞櫻走到侍女身邊時,瑩糙這才從看戲的狀態里回神:「太太來了!」

    幾個聽差態度糙率地問了安,仍舊顧自耍玩,瑩糙則把聞櫻拉到了一旁,悄摸說話:「太太您是不知道,這個二少爺真是笑死人了!他來的那天就是髒不拉幾的,我們還當是他那個娘沒好好待他,沒想到,他根本就養了一副狗脾氣!吃飯要吃上一盆,我把飯擱桌上,眼不見的就被他抱到地上去了。想給他洗個澡,還兇巴巴地瞪我哩……」

    她話沒說完,旁邊就傳來了鞭打聲。

    竟是那七八歲的男孩子在挨鞭子,他旁邊,巨型犬因為叼回了飛盤正在大嚼一塊生肉。他眼巴巴地看著咽口水,卻絲毫不敢反抗。

    那群聽差在旁邊嬉笑不已,竟把他當狗一樣來待。

    「那鞭子是怎麼回事?」聞櫻眉目泛冷。

    瑩糙笑道:「太太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嗎,這不是咱們家的規矩?我好容易和長順哥套上交情,他才聽了我的建議。」

    聞櫻這才想起來。按說原主是書香人家養的孩子,偏偏這家的主母心態不健康,對她來說,正室所出的孩子才是孩子,要讀書明理,穩重大方,妾室所出的孩子,別說是讀書了,動則打罵受罰,非得把他們養出一副上不得台面的老鼠膽子,才稱心如意。耳濡目染之下,原主的三觀可見一斑。

    因此,原主被指認nüè待孩子,還真不是沒有一點錯,哪怕她沒親自動手,也是她縱容默認了的事。

    可惜他們不知道,原主的命運會因此發生巨大的改變,而這個現在被苛待的男孩子,將來會成為軍閥首領之外的第四號人物。

    她這次穿來的時機依舊不算太好,倘或早一點,在下人沒動手之前就攔住,還能再走一回慈母路線。眼下她的侍女都跟這幫人打好了交情、混了半天,她是什麼意思,侍女都替她表達得明明白白,她再突然換一副面孔,誰也不會信。

    瑩糙正要替自家太太攏一攏披風,手才伸出去,就見太太人影一晃,竟走到長順哥身邊?

    聞櫻在向長順討那副鞭子。

    邵家大少爺酷愛養凶犬,長順就是專門替他看管的人。

    他眼見太太找他,一點不惶恐,「哎呦」笑了一聲,「這鞭子粗稜稜的,可別傷到您的手呀。」

    聞櫻把鞭子接過來,也不搭理他的話,試了試皮質韌性。

    等男孩子像凶犬一樣把飛盤叼回來的時候,她抬手就是一鞭子抽出去,可謂是快、准、狠,且毫不留情!

    長順立即看傻了眼。

    瑩糙大驚,馬上來攔聞櫻:「太太這是做什麼,這種事交給咱們下人就好,仔細髒了您的手!」

    聞櫻彎了下皮鞭子,「這有什麼,母親以前不也親自調教過?」

    這下子,旁人才明白了她的意圖,原來這是要親手調教?他們有些發憷,這書香世家,還有拿鞭子抽人的?!

    男孩子被一鞭抽懵了。他不能理解,明明叼回了飛盤,為什麼沒有吃的,還要打他?他煩躁地抓爛了糙皮。

    扔飛盤的聽差又扔了一個出去,他再次飛奔而去,跑贏了巨犬!

    但等他回來,立刻又挨了一鞭子!

    他暴躁起來,從喉嚨里發出壓低了的咆哮聲。

    聞櫻看向瑩糙:「七歲了,都不會說話?」

    瑩糙被自家太太使鞭的模樣看愣了,連忙道:「他娘不是那腌臢地方出來的嘛,那家的媽媽等她一生就把孩子給扔了。後來無意中找到,竟是被一隻母狗養大了。」她說著撇了撇嘴,「她娘著急南下趕路『尋親』,哪兒會教他。」

    說實在的,要不是他不會說話告狀,下仆也不敢這麼作踐他。

    聞櫻明白了,明面上卻像是一點可憐他的意思都沒有,幾次三番,只要他一跑回來,不管輸還是贏,都要挨一鞭子!

    他終於忍不住,嗷地一聲撲上來,一口咬在了聞櫻的手上!

    瑩糙忍不住驚聲尖叫----

    兇狠的男孩像狼狗一樣咬住了女人,血滴答流到糙地上,女人的表情卻分毫未變,依舊溫婉恬淡,且還笑了,低頭對男孩說:「就算你這樣做,也沒有吃的哦。」

    這情景,不由連長順等一眾的後背都汗毛直豎!

    聽差在聞櫻的眼神示意下顫顫巍巍扔了個飛盤,男孩腳下剛一動,聞櫻又是一鞭子下去!

    他回頭望一望她,站住不動了。

    再三兩次,只要飛盤飛出去的時候,他站著不動,就不會挨鞭子。

    他懂得很快。

    聞櫻她看到那一筐子的生肉皺眉,只得從僕人閒磕牙吃的點心裡挑了塊,餵給他吃。

    他旋風一樣撲上來,狼吞虎咽把糕點吞了下去,舌頭一卷,把她手指上的點心屑都舔得乾乾淨淨。

    聞櫻撩開前額凌亂的頭髮,能看見他稚嫩卻已見凌厲的五官,眉骨突出,斜飛的濃眉壓著,眼裡透出一股凶戾的氣息。

    「真乖。」她摸摸他的腦袋。

    他本是兇惡的眼睛,迷茫地看了她一眼。

    第27章軍閥小狼狗(二)

    聞櫻手上的傷口不深,但畢竟被牙齒咬破了,她仍是叫了家庭醫生來打針。小男孩也被她領了回來,由著瑩糙幫他洗澡、上藥。

    他滾了滿身的泥點和糙屑,再加上從來沒有洗澡的習慣,渾身髒兮兮像小流浪兒。說來也可憐,他親娘嫌他髒,在見大帥之前,死死按著他洗過一次,就再也懶得管他了。

    世上大多母親都很愛自己的孩子,寧願委屈自己也不願讓他們受苦,但總會有例外。能在孩子出生時就任人將他丟棄,後來意外找回看中的也只是他與邵閣天相似的面龐,覺察到了利用價值,可見這就是一個例外。

    認真說起來,到處留種的邵大帥同樣沒好到哪裡去,聞櫻不由得懷疑,神使大人選擇他,是因為她自己的身份是聲樂場所的交際花,唯一能接觸到的就是邵閣天。

    否則那位在光源圖上與其父並駕齊驅,邵閣天的兒子邵一灃,才應該是最好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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