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頁
2023-09-30 04:08:39 作者: 甄栗子
宋崢定定地看他一眼,開口時,聲音不覺喑啞:「……請了休假,領小女來購置衣裳首飾。」
王德永正心虛,一個嘴快:「怎麼不帶宋夫人一起?」
話一出口,他立刻就想咬了自己的舌頭!呸,問什麼不好!
宋崢眸光如鷹隼,直直地看向他,「王總管以為呢?」
「想是宋大人出門倉促,沒記起夫人來。」他輕咳了兩聲,而後又有些感嘆地道,「大人不知,這後宅的女人啊就像花一樣,這若不常常眷顧,就容易開敗了。宋大人若有時間,還是該好好陪陪夫人吶。」這話若別人說來有狎昵之味,可他一個太監,長年混跡後宮,說說倒無妨。
但這話中含義咄咄逼人,迫得宋崢手上青筋浮現。
以至看見店中兩人買完了東西,出現在外面時,他怒極反笑,淡淡笑道:「陛下攜美同游,好不愜意。」
衛凌恆看見他也是一怔,聞櫻聞言更是輕吸了口氣,倒退了一步。
恰好一輛馬車飛馳而來,她發著愣,眼看就要被兩側車輪擦個正著,衛凌恆長臂一伸,將她攬進了懷裡!
「可有事?」他來不及去管宋崢,語氣里含著幾分後怕地輕聲問她。
她搖了搖頭,反而板過他的手臂檢查,果然被刮出一道痕跡,好在隔著衣袖,只劃破了衣服。
宋崢將畫面盡收眼底,那一瞬間,他只覺遍體生寒,視線落在她白皙而柔軟的手上,那雙手曾經替他端過茶、捧過書、熨過衣裳,如今卻扶著另一個男人的手臂,而那雙眼睛流露出無法掩飾的關懷。
即使他就站在她的面前。
他不禁攥起了拳頭。
衛凌恆終於記起宋崢還站在跟前,對他微微一笑:「沒想到能在這裡碰見宋大人。」他避開了會暴露身份的稱呼。
「我也沒想到。」他略帶諷刺地勾起了嘴角。
聞櫻不發一言。
她臉上仍戴著面紗,但有些事不必戳破,三人也是心知肚明。
仿佛是預示著即將到來的暴風雨,原本晴朗的天空忽變,層雲聚攏,天色一片烏青,沉甸甸得壓在人心口,
聞櫻原本以為回府後,等待她的會是一場狂風驟雨,沒想到剛入府,就聽到了宋潯生病的消息。
「爺呢?」她問小丫鬟。
「爺也在少爺房裡呢,夫人快去吧!」
小十遞來一個關切的眼神,她搖了搖頭表明無事,將她留在了門外,自己推開了門。
房間裡,宋崢正在親手給宋潯餵藥。小胖子好像剛吐過一場,虛弱地躺在床上,只是脾氣還一貫霸道,連他父親的帳都不肯買。宋崢舀了一勺餵到他嘴邊,他把頭一撇,看也不看。
宋崢哪會由著他的性子,臉一板,立刻就要訓斥他,手裡的碗卻被人端走了。
隨即,一道女聲柔軟而無奈的響起,「潯兒怕苦,你這樣喂,他怎麼肯喝?」
他身體微僵,竟做不出阻攔的動作。
「娘!」宋潯看見她眼睛一亮,「爹走開,我要娘喂!」
他看向她,她也看過來,兩人目光相撞,都是一碰即轉。
隨後,他見她端來一碟蜜餞放到旁邊高几上,冷硬地道:「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連一點苦都受不住,怎麼能被稱為男人?」
「爹可別嚇唬我,娘說了,我還是小孩子呢,不是男人!」
宋潯朝他做鬼臉,她忍不住一笑。
他待再說,手卻被她按住了,她沖他搖了搖頭。明明她沒有說話,可不過一個眼神的交匯,他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孩子生著病的時候,跟他置什麼氣。
宋潯有聞櫻撐腰,登時得意洋洋,眉眼間還多了幾分精神氣。
她的動作溫柔細緻,餵藥前還先細心地吹到適口的溫度,宋潯當真就苦兮兮地皺眉喝了下去。
「苦嗎?」
「苦!」小胖子沖她抱怨,想要蜜餞。
她笑起來,「那就苦著吧。」
小胖子:「!?」
「你爹的訓誡要聽,知道嗎?」她拿帕子給他擦嘴角的藥漬,「否則痛快一時,待回過了味,有你苦頭吃的。」
話如此說,她還是捻了一顆蜜餞餵進他嘴巴里,小胖子眉眼舒展開來,倒是乖順地點了點頭。
這一幕映入眼帘,宋崢只覺五味雜陳,她待他們一向是極為上心的。
這天夜裡,聞櫻始終沒有等到宋崢的質問,也很是驚訝。
到了第二日,聖上頒布旨意,因宋崢於治理兵亂上有功,特誥封宋崢的妻子即聞櫻為二品誥命夫人。
因為前頭有原配妻子在,宋崢從未想過為她請封誥命,所以她一直是白身。
而按照規矩,兩人應當入宮叩謝皇恩。
因這誥命封得時機太過巧合,宋崢恍惚覺得,陛下弄出這麼大的陣仗,或許就是想光明正大的看一眼她是否安好。
而這份猜測,也讓他的心徹底沉了下去。
大殿上,他二人三跪九叩之後,就被叫起。
衛凌恆手背在身後,拇指與食指捻了捻,這是他相對緊張時候的表現。他口中說著:「宋愛卿於國家社稷有功,無須如此。」視線卻已落到了聞櫻的身上。
過了一晚,她清婉的面容上多了幾分憔悴。
他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是宋崢說了什麼,做了什麼?
昨日被宋崢撞見後,他就想一不做二不休,乾脆把她進宮裡去。或許是往日將這份情緒壓抑克制,一旦生了念,便一發不可收拾起來。怎麼做才能不讓她再受到委屈和非議,他腦海中的念頭飛快的運轉起來。
但最終被她喊了停。
她說想自己和宋崢說清楚。
他面上答應了,但心底仍擔心宋崢對她不利,於是連夜讓翰林院撰擬誥書,第二天就由內閣頒發下來。
今日一看,慶幸自己做了這樣的準備。
只聽宋崢冷硬地答道:「規矩如此,微臣理當恪守。」
衛凌恆眉頭一蹙,氣勢陡然變得凌厲,令旁人的呼吸不由為之一奪。
聞櫻經過多次相處,對衛凌恆也算是很了解了,一看他的表情動作,就知道他可能會壓不住情緒想做出什麼事來。
說來也奇怪,或許是情感能改變一個人的狀態,在認識聞櫻之前,衛凌恆一向是沉穩而內斂的人,可在認識她之後,他藏在內心深處的另一個自己就時常會跑出來,肆意地做一些他克制著不敢做的事情。
可大殿之中不止他三人,她怎麼敢讓他亂來?
於是,女子輕和柔軟的聲音在大殿上響起,「昨夜家中小兒上吐下瀉,哭鬧不休,今日謝恩來遲,望陛下恕罪。」
此等小兒女的家常在這裡說起來十分不合時宜,再者說,好好兒的,突然解釋自己遲到的原因,這又是從何說起?倒不如不說,陛下或許還想不起來呢。
宮人們無不暗自腹誹,宋夫人這般不懂得看人眼色,恐怕會遭陛下厭嫌。
誰知出乎人的意料,皇帝的神色卻反而緩和下來,甚至有釋然之意,奇了,難道陛下當真對他們謝恩遲到的事耿耿於懷?
可陛下一向是不計較這些小事的人吶……
除了王德永老神在在,其餘人無不納罕不已。
而衛凌恆正如宋崢所想,只是想光明正大地看一眼她是否安好,確認她是因為照顧孩子的關係才模樣憔悴,除此以外並沒有其它負面的影響,他蹙緊的眉頭就一下子鬆了開來。
一般來說,皇帝每日要處理的事務眾多,大多數受賞謝恩的人叩個頭就要走,留下來說了這麼幾句話已是難得,再留久一點,只會讓人起疑。
衛凌恆無奈只能看著他們退下去。
誰知還沒出殿口,就聽得宋崢忽地偏頭朝她看過來,叫了一聲:「佩佩。」
「嗯?」
聞櫻驚訝於他突然喚自己的小字,尤其是在大殿之上這等正經的場合。而更為詫異的是,他隨後便牽住了她的手,「小心些。」隨後,攜著她的手一道邁出了門檻。
仿佛只是擔心她會被高高的門檻絆住了腳。
宮人感嘆他們夫妻恩愛的時候,沒有發現龍椅之上的那個男人,視線如一道利芒直刺宋崢的後背。
兩日之間一波三折,饒是聞櫻心態強大,身體也受不了,她揉著眉頭已經有些疲於應付。
然而,等她回府後在床榻上歇了沒多久,就聽見了宋潯吐血的消息。
等她趕到宋潯的房間外時,正聽見裡面的對話聲傳出。
「毒來自於這盤點心,這是一種慢性毒藥,積少成多才會發作,看來令公子中毒已經有一段時日了。」
「這點心他常吃?」宋崢問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