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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4:08:39 作者: 甄栗子
    她聽他這麼叫,鼻子一酸,掉下顆眼淚來,「長風。」

    衛凌恆側過頭去,卻見她就像他最初認識的小少女一樣,趴在床邊,眼巴巴地望著他,那麼地擔心。

    他把她的手捉來親了一下,她也沒有抗拒。他啞聲低笑:「原來要我生了病,佩佩才肯溫柔待我,那我倒要天天盼著生病了……」

    她眼泛水光,聽到他的話當即含住了,瞪了他一眼,「你要是天天生病,我管你死不死呢!」

    那直白地怒氣,竟透出十分的憂心來。

    衛凌恆不禁胸腔震動,低笑出聲來。

    他的佩佩一直都是這樣的性子,偏偏被聞宋兩家磨去了稜角,使他心疼不已。

    她卻忽而警覺起來,「……你真的病了?」

    他一醒來就神志清醒,雙目炯然有光,還有心情來撩撥她,怎麼看也不像是一個燒迷糊了的病人。她方才擦拭時也發現,體溫雖燙,卻並不是滾燙。

    衛凌恆和王德永對視一眼,丟給他一個警告的眼神,聞櫻見之表現出愈加狐疑的神色。

    衛凌恆怕他不信,猛咳了兩聲,才認真地對她道:「我真的病了,很嚴重,要佩佩照顧才能好起來……」

    孫太傅的營帳里,孫太傅與宋崢一邊商議整治兵亂的辦法,一邊布下黑白棋子,進行對弈。

    政事聊得差不多,一盤棋未下完,不覺說起了閒話。

    孫太傅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玩笑道:「聽說宋大人家中有一嬌妻,這個時辰還未歸,可會受罰?不如認輸歸去。」

    往常同僚說起妻子,宋崢腦海中浮現的都是原配妻子的模樣,可今日孫太傅提起,他不由想起聞櫻燈下刺繡的模樣,她秀麗的臉微偏,專注於手中的每一針的起落,安靜而美好。

    於是,出乎孫太傅的意料,這位一向執著勝負輸贏的兵部尚書宋大人,竟然丟下棋子站起身,道了句:「也好。」

    他為老不尊的揉了揉耳朵,表達出自己的詫異,而後捻了捻長鬍鬚,嘀咕道:「老夫也去看看長風的傷勢如何好了……」

    宋崢歸攏棋子的手勢一頓,「長風?」

    孫太傅見他不解,恍然自己剛才叫錯了名諱,但這也並非禁忌,就給他解惑道:「宋大人有所不知,當年陛下還是太子時,我曾擔任太子太傅,為陛下授課。彼時替陛下取過一個字,正是長風。」

    第22章謀奪臣妻的皇帝(九)

    王德永已經退了出去,主帳里只留了聞櫻和衛凌恆兩個人。

    聞櫻的手依舊被他扣住不放,他有一搭沒一搭撩她說話,她過了那陣擔心的勁兒,性子收斂,又有些沉默下來,只掐著時間,給他換了一次濕巾。

    「不是說淑妃娘娘伴駕嗎?」她捏著巾子一角,輕輕覆住他的額頭,「既然陛下無事,我也該回去了,叫王德永找她來吧,好嗎?」

    她的話輕緩而柔軟,偏偏不是衛凌恆愛聽的。

    他岔開了話,撫摸她的手指,針眼的痕跡依稀可見,「聽說,你聽到我受傷的時候,扎破了手指……」

    她一頓,「當時,我是很害怕……」她抽出手,卻又在他以為要收回時,撫過他的鬢髮,「你老了十多歲呢,我就很擔心,長風也不再年輕啦,再像以前那樣折騰自己怎麼行……」

    她回憶一般的語調,使他微怔,仿佛他們已經攜手過了數十載,而她在時光這一頭,含笑遙望著那頭的他。

    衛凌恆不知怎麼,心頭莫名生出一種酸脹的感覺。長風只活在佩佩的少女時期,嫁人之後,她的夢就破滅了,所以夢裡再也沒有了一個叫長風的俠客。

    而他既不能再進入她的夢裡,也無法改變過去的時光,阻止她嫁給宋崢。

    「他待你好嗎?」他第一次問她。

    他看著她的眼神微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勉強裝成的普通人,而是一個單純地關心著她的故人。他在意她過去的日子,也期待她的未來。

    這才她的長風啊。

    她望著他,眼神怔怔,微笑地點了點頭。

    衛凌恆卻想起她那次在偏殿哭得那麼傷心,如果她過得好,又怎麼會哭?

    「我雖然老了十歲,但還是你的長風……你以前受了委屈,都會和我說……」他頓了頓,又問,「他真的待我們佩佩好嗎?」

    那語氣太過溫柔和親昵,以至於她一下子控制不住了,含住眼淚別過了臉。而後又慢慢地轉回來,低頭看他小心地勾住她小指的手。

    於是,她搖了搖頭。

    他笑起來,「好,他對佩佩不好,我去打他。」

    她搖了搖兩人勾著的指頭,什麼話也沒有說。

    紮營的地方一片燈火,遠遠望去像是一盞盞燈籠。宋崢走到自家的帳篷前,裡頭沒有點燈,外面看起來灰撲撲的,仿佛沒有人在似的。

    孫太傅的話一直在他腦海里縈繞,長風是陛下的字,而她一個月前寫的那張信箋上,落著與她娟秀的字跡截然不同的「長風」二字。

    這字跡風格,比起女人,確實更符合灑脫肆意的男人。

    但這個念頭一閃而過,又被他揮散開來,讓覺得十分荒謬。聞櫻居於後宅,除了交際應酬一向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陛下又久居深宮,兩人實在是八竿子都打不著的干係,他竟抓著這一點巧合就胡思亂想起來。

    宋崢輕搖了搖頭,走入帳子裡。

    「佩佩?」

    他輕喚了一聲,久不見回應,直到他心生疑惑,方聽到她一個「嗯?」字,仿佛飽受睡眠折磨的人,從鼻腔里哼出的嬌軟。

    他走到床榻旁,眼睛適應了黑暗,只見月光照在她恬然的面容上,她露出一個疑惑的神情。

    他的眉眼緩和下來,低聲道:「沒事,睡吧。」

    皇帝出了事,這次圍獵之行便很是匆匆,等衛凌恆狀態恢復後,很快就回了行宮。

    既然在山莊裡,聞櫻與衛凌恆就大大減少了交集的可能,除了舉辦晚宴時能遙遙看上一眼。

    聞櫻倒按捺得住性子,如果光源圖上的移動距離能代表皇帝對她的好感,此刻他已經一隻腳邁入了她的陣營。兩人畢竟有身份上的差別,再往後,想要繼續見面,便需要他主動來籌謀了。

    這邊的進度不提,她發現近來宋汐與三皇子的相處愈加頻繁。她對此倒是樂見其成,先前想刷三皇子的好感度,也是順手而為,多一個對你友善的人總比多一個敵人要好。

    誰知這一日,行宮裡突然來人,傳淑妃娘娘的令讓她入宮。

    行宮比之都城皇宮的富麗堂皇,別具一格。她流連景物,腳程慢了一些,入內時便被淑妃意味深長地笑嗔了一句:「宋夫人教我好等。」

    「不敢。」她敏銳地察覺到淑妃的不友善,神態如常,含笑問安後道,「不知娘娘此番喚我前來,所為何事?」

    「此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關乎宋家千金與我那令人頭疼的兒子。」

    聞櫻幾乎是一瞬間就反應了過來,卻還是問:「娘娘這話的意思是?」

    「我是什麼意思,宋夫人不懂?」淑妃神色高傲,坐在主座高高在上,慢條斯理捋了捋袖上的紋路,剛準備下對方的臉面,忽聞外面通傳,說是陛下駕到。

    果然見一頎長的身影走入。

    淑妃臉上一喜,將皇帝迎進來,似喜還嗔地與他說了兩句話,險些把聞櫻都忘了。

    等衛凌恆看過去,她一見聞櫻還在,才撇了撇嘴介紹道:「這是兵部尚書宋大人的夫人。」

    他看了一眼聞櫻,斂目,「原來是宋夫人……」

    聞櫻給他行了一禮,他向前走了一步,而後像是意識到什麼,輕咳了聲道,「不必多禮。你們在聊什麼?」

    「倒也沒什麼,瑄兒選妃,我上回看聞家那丫頭還不錯,聞家夫人又不在,便想找宋夫人問一問了。」

    「哦?瑄兒可是看中誰了?」

    提起兒子的婚事,衛凌恆同樣心生在意,兩人就這話題聊開了,倒把聞櫻忘在了一邊。

    有年長的宮女給聞櫻使眼色,讓她趕緊出來,陛下難得來一趟,怎麼好讓人打攪了去?

    正在這時,下人通稟,說是宋崢來接妻子回去。淑妃正要同意,就聽衛凌恆又道:「宋愛卿來了?正好,朕有事與他相商。」

    宋崢被宮人領了進來,看見皇帝竟也在這,先前那個荒謬的念頭又倏地竄入腦海中。

    他後面還跟了個三皇子衛瑄掛著懶洋洋地笑,一見眼前的情形不覺挑了挑眉。

    他是來給淑妃請安的,淑妃在皇帝面前表現出十足的慈母派頭,此番也不例外,逮住他好一陣噓寒問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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