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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4:08:39 作者: 甄栗子
她不能喝酒,多喝兩杯就要過敏。
這是他從夢裡知道的事。
那日,他本是已經做了了斷,可當夜他就再一次夢見了她。這回什麼故事都沒有了,獨她一個,在他懷裡一個勁地問他「為什麼不要她」,然後就是哭,哭得可憐極了。
他被哭沒了辦法。
就在第二天,淑妃呈上了選妃宴邀請的賓客名單,他隨手翻過,視線一下子就釘在了上面。
某一行寫著:兵部尚書宋崢之妻,宋氏聞櫻。
打她入宮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她說的話、做的事,無一不被底下的人上報。他給自己找了藉口,說是怕她在宮裡受欺負。
可直到她不小心摔倒,他把人接到懷裡的那一刻,他才知道並非如此。
聞櫻這具身體的五官偏幼嫩,若不是她頭頂的髮髻,穿著紺紫鑲邊褙子,把人壓得老氣橫秋,便走出去說是少女都有人肯信。
眼下她飲了酒,兩頰洇紅,醉眼朦朧,似夢裡的那軟檀香一直往他鼻子裡鑽去,竟把衛凌恆催得心頭直跳,問她道:「你這是喝了幾杯?」
「長風?」她一晃腦袋,眼看身子又要歪倒,下意識揪住了他的衣襟穩住身形,「你怎麼在這裡?你來皇宮做什麼?」
她果然知道長風。
衛凌恆想起二人樹林相遇,她神態拘謹,躲開了他誘導試探的話。眼下她喝醉了,倒是適合問話。
「你怎麼知道我叫長風?」他低聲問。
她一聽就笑起來,嘟噥著:「是我醉了還是你醉了?我怎麼不知道你叫長風,我不僅知道你叫長風,我還知道你輕功了得呢!我十三歲的時候我們就成了好朋友,我怎麼能不知道你,奇怪,我是又做夢了嗎……」語聲漸低,狀似喃喃地疑惑著。
衛凌恆攏著她的手臂一緊,原本想放開的,眼下卻放不開了。
她也做這樣的夢,和他做一樣的夢。
他情緒猶如湖心被投了一顆石子,漾起波紋來。
分明她身上還穿著品級服飾,做這婦人的打扮,可他望著她撲扇的睫毛、笑起來的梨渦,所有的細節都和夢裡的佩佩並無二致。
「你可喜歡長風?」
她抬頭看他一眼,本應該表達出「奇怪」的意思,可她眼泛水光,微醺的眼尾拉開一道紅痕,似金魚的尾巴,倒把他誘得頭更低了幾分,「嗯?」他在等她的回答。
「你……再低頭。」她吃力地朝他揮手,「我悄悄告訴你。」
和醉酒的人最沒道理可言,衛凌恆聞言就再次向她靠近,把耳朵附到她說話的嘴唇旁。
猝不及防地,頰邊被人親了一記!
電光石火間,他抬起頭,如深潭一般不可測的黑眸直直地盯住了她。
她被看得幾分不安,掙脫了他,跑到旁邊去了。
他倒是也鬆了手任她跑,但追尋的目光宛如繩索,將她牢牢的縛住。
聞櫻躲到長條案邊,還險些碰落了上面擺飾的美人觚,好險穩住了,把他看得直笑。可笑著笑著又發覺不對,她好像不舒服,想抓自己的臉。
衛凌恆突然想起來,佩佩喝了酒,臉上會過敏長小紅疹。
他幾個大步邁過去,拽住了她的手。仔細一看,果然臉上有小紅點冒出來。他當即揚聲叫人。
王德永早就好奇死這陛下心心念念的人了,也不讓別人守著,一聽聲就自己顛顛兒跑過來。
這一看,也不見得如何國色天香。
只不過,她體態嬌盈猶如少女,眉眼間又有享受過魚水之歡的女人,獨有的嬌媚。這二者結合已是引人眼球,眼下飲了酒,醺醺然欲倒,連腮邊的紅點都媚態橫生,確實是勾人得緊。
索性他是太監穩得住,茲當沒看見,領了命去拿藥膏。
闔門時他又在門fèng里看見,那女人的手被陛下制住不能動,想是臉上發癢,就拿肩膀去蹭,可憐兮兮的。
隨後,只見陛下俯身,竟是往她臉上吹了口氣,又低頭和她說了句話,像是詢問。隨後那女人點頭,陛下就這麼輕輕地給她吹起了氣,眼神溫柔極了。
門一關上,王德永捂住「砰砰」直跳的心臟。
這可真是,天子柔情啊!
第19章謀奪臣妻的皇帝(六)
衛凌恆親手替聞櫻上了藥,這在別的宮妃那是想也不敢想的待遇,陛下能多與她們多說兩句話就已經很好了,哪兒敢奢求其它。但於聞櫻,衛凌恆說不清心裡究竟是什麼樣的情緒,或許是在夢裡一直充當保護者的角色,哪怕回到現實中,他亦忍不住想對她好。
沒過一會兒,紅疹漸漸淡下來,他把藥膏放到一邊。
她酒意沒散,人還有些怔愣,眼神發呆地望著窗外,忽而嘆了口氣。
「怎麼?」他走到她跟前,「可是還有哪裡不舒服?」
「我好像是嫁了人的……」她像是難以啟齒,慢慢地轉回頭,「我糊塗了,我夢見你,只當還是未出閣的時候。可我想起來了,我已經嫁人了。」
他握住她的手,「佩佩……」
她低頭看著兩人交握的手,勉強笑道,「我已經好些年沒夢見過你啦,嫁了人之後你就不再來了。我以為你能陪我一輩子……如果你不是我的夢該多好。」
「我當然不是你的夢。」他將她的手握得更緊了,低聲笑道,「夢裡的感覺可會這麼真實?」
「你不是我的夢?」
「不是,我姓衛名凌恆,字長風,我並非俠客,但……」
「長風真的不是我的夢?」
她喃喃地重複,那放空的眼神仿佛聚了光,一瞬間,她的眼淚猝不及防地涌了出來,「長風不是夢裡的人,那你為什麼不來?」她終於把目光放到了他身上,可眼裡的恨意,讓他心裡一慟。
「佩佩?」
聞櫻忍著淚,壓抑著情緒的身子輕顫著,「你知不知道我要嫁人了?他們都逼著我嫁給宋崢,嫁給我的姐夫,母親要我占著那個名分,宋崢要我照顧他和愛妻的兒女。憑什麼呢?我憑什麼要去當姐姐的影子?」
衛凌恆呼吸一滯,他一直都知道她在那裡過的不好,可他從沒想過要去找她。她畢竟只是他的一個夢……
她流著淚笑起來:「可我不擔心,那時候我想,我還有長風呢,我等長風來救我。他最厲害了,就算抱著我也能飛到圍牆外面去,他一定捨不得看我受委屈……可是我的長風沒來,他再也沒來……」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幾乎無力地捶打在他肩膀,「你騙我,如果你不是我的夢,你為什麼不來?為什麼不來?」
是他忘了,對他來說一個簡單而綺麗的夢,於她,可能是生命里唯一可以抓住的光。他腦海里又浮現起那個抱著死貓的少女,蹲在黑黢的假山洞裡,身影壓抑而孤單。
衛凌恆人生第一次,不知道拿一個女人怎麼辦。
其實他即便把夢當真,她也已經嫁人了,他們做夢的時間並不相等,他永遠也不可能回到那一天,救她出來。
但當時不能,不代表現在不能。
他腦海里突然被一個念頭占滿,低下頭問她:「你不想留在宋家,那朕現在帶你走,好不好?」
她噙著眼淚仰頭,被淚水模糊的視線一眨,淚珠滾落下來。
「朕?」
她輕軟的舌尖吐出這個字,他心裡忽然「咯噔」了一下。
而聞櫻在一愣過後,眼神飄忽地他身上流連,從他玄色底的五爪金龍刺繡衣袍,袍底的靴子,再到腰間的玉扣,無不彰顯出他的身份。
「……你是皇帝?」
她面容陡然一白,仿佛是酒意被醒了一般,品味著這個字,猛然後退。
沒等他反應過來,她的已經跪倒在地上:「我……臣妾見過陛下……」
衛凌恆的眼神沉下來,一言不發傾身去扶她。
她仍顧自道:「臣妾酒後失儀,陛下恕罪……」眼見一個頭就要磕下去,他拿手給她擋了額頭,她偏了偏腦袋執意要磕,他終於也有些動怒了。
「你非得如此?朕是皇帝,就不能是你的長風了?」
聞櫻不答話。
他定定地看著她,「你還想留在宋家?」
在他的氣勢壓迫下,她終還是點了點頭。
「臣妾先前不知,以為在夢裡……假如陛下也做了這樣的夢,就只當它是夢罷。」
回去的路上,聞櫻和宋汐一同坐著馬車,相對無言。好在宋汐看見了她臉上沒能全部消褪的紅疹,並沒有懷疑她的去向。
回到府中後,她聽說,宴席上在她走了以後,還很鬧了一場。原來是聞家表姐不甘心宋汐搶走三皇子的注意,一同遊戲時,誣陷宋汐偷了貴女的首飾。她倉促之間,局做的太糙,宋汐不過三兩下就誘哄得她的幫手說了實話,反而大出了一番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