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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4:07:20 作者: 心裳
    封印手腳和身上多處帶傷,被她這麼一推連連退了幾步最終沒撐住身子頹然倒下去,還沒拆繃帶的手臂下意識的拄到地上,痛的他額頭一下子冒出冷汗來。

    封印死死咬著牙關沒發出一點聲音。一個高大的男人竟這麼容易就被推倒,圍觀眾人不免笑了開。

    他掙扎著想站起,都以失敗告終,一次一次狼狽的摔回去。冷汗從他額上流淌而下,他劇烈的喘著氣抬頭仰視幾步之外的女人,臉上並沒有被嘲笑的慍色與尷尬,下巴叢生的胡茬更讓他平添幾分落魄悽慘。

    「程程……」封印輕輕的喚她,喉結不住的滾動,似乎在極力壓抑著情緒,漆黑的雙眸黑的發亮。「給我點時間,我們談談好嗎?」

    雷韻程的手藏在裙擺後,偷偷的攥緊。她知道他傷了,也料到他必定傷的很重,卻怎麼都沒有親眼所見來的震撼,更或者說她一直在極力避免去想他究竟傷成什麼樣子。她第一次見到這個什麼時候都神采奕奕的男人有朝一日會落得這副模樣。

    「只要半個小時,不,一刻鐘就好。」他嗓音帶著難以形容的沙啞,目光灼灼。

    「……」

    「十分鐘?就十分鐘,可以嗎?」封印近乎乞求的注視著她,好似周圍的一切在他眼裡全是不存在的,除了她。

    指甲深深的陷進掌心,雷韻程唇瓣微微的顫著,她沒說話,淡淡的看了眼陸敘。陸敘接收到她的眼神指令,沉默著上前把封印攙扶起來,撣了撣他身上的灰。

    「程程,只要十分鐘。」封印執著的為自己爭取機會,眼神從始至終沒離開過她。

    「怎麼把自己搞成這樣?」陸敘側身擋在他身前隔絕了兩人視線。「是從醫院跑出來的吧?我送你回去。」

    封印甩開陸敘的手臂,退了幾步依靠在身後的石柱上,靜靜的呼出一口氣來忍過這一波疼痛。「我知道你不想和我說話,沒關係,我說,你聽就好。」

    陸敘不理會他,過來拍他的肩勸說。「別任性,別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不要到最後弄個因傷停飛----」

    「停飛就停飛!」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封印冷冷的打斷。「我和她的事拜託你別插手。」

    「好,很好。」陸敘嘲諷一笑,退回到雷韻程身,單手虛攬著她的腰。「那麼我很不好意思說明一下,她今晚是我的女伴,我不希望有人騷擾她,她父親把她交給我,我總得充當下護花使者才不枉雷先生這份信任。」

    封印倏地繃緊下顎,把目光移回到雷韻程臉上。她穿著這樣華麗的禮服和一身正裝的陸敘站在一起相配的直刺他的眼睛,而他此刻連站立都需要藉助外力。

    有負責現場安全的經理被角落的這陣小騷動引了來,戒備的掃了眼封印,禮貌的詢問。「這位先生,我們這裡並不對外開放,請問您是否持有邀請卡?」

    封印置若罔聞。

    「先生,請出示您的邀請卡或者說明身份,否則只好請閒雜人等離開。」

    封印不說話,現場的氣氛頓時凝重起來,有人交頭接耳竊竊私語,指指點點。

    雷韻程抿了抿嘴角,打破僵持。「讓他留下吧,他不是什麼閒雜人等。」

    「雷小姐,沒有邀請卡或者不明身份的人按照規矩只能----」

    「他是……」雷韻程提著裙子走過來,挽住封印的手臂。「他是我哥哥。」明顯的感覺到他身體驀地僵硬,雷韻程揚唇沖他笑了下。

    經理將信將疑。「雷小姐的哥哥我見過的,這位……」

    「他父親和我父親是關係匪淺,他是我乾哥哥。」雷韻程見他還不相信不禁輕輕嘆氣。「要不要我把封氏的封總請來確認他兒子的身份?」

    「抱歉,原來是封先生,打擾幾位了。」經理面色一滯,再不敢多言,轉身把周圍看熱鬧的人疏散開,恢復秩序。

    雷韻程抽回手臂,抻了抻他稍顯凌亂的衣衫,淡淡開口。「五分鐘。」

    陸敘看著他們離開,從邊上侍者托盤上一連拿了三杯酒仰頭一口氣灌了下去。雷逸城暗中目睹了整個過程,過來拍拍他的肩。「這種酒喝不醉的,度數太低。」隨手遞給他另一種酒。「喝這個。」

    陸敘又是一口氣喝光。「也沒比剛才那個好多少。」

    雷逸城笑。「但後勁兒大。」

    陸敘把玩著空杯子,透過杯壁看外面璀璨的夜色,視線發散。「就像你妹麼?一開始我沒覺得她怎樣,誰知道最後……」

    從一時想征服她的興趣衍變到現在陸敘才發現自己對她的感情好比一個中毒的人對於毒品的需求,明知道不可能,明知道不好,偏偏就是不想戒掉。

    外面的風很涼,雷韻程抱著雙臂立在封印身前。

    封印盯著她削瘦的小臉,從懷中拿出自己的邀請卡,自嘲的扯起唇喃喃重複她先前對自己的稱呼。「呵,哥哥。」

    雷韻程並不意外他有邀請卡。「你不是一直都對我不愛叫你哥耿耿於懷嗎?不是正合你意?」

    封印深吸一口氣,雙手撐在她身兩側,把她圈進自己的範圍,低頭靠近她。

    雷韻程不躲不閃迎著他的眼睛。「哥,別吻我,會讓我有亂倫的感覺。」

    封印動作頓住,雙眼冒出火光。「要我提醒你除了接吻我們還做過什麼嗎?那個時候你怎麼不叫我哥不說亂倫?」

    「人總有做錯事的時候,只要知錯能改。」

    「你是在告訴我你愛我是個錯誤?所以你現在要改正,所以你打算接受陸敘?」

    雷韻程搖頭。「我錯的是應該在你一次次想盡辦法讓我離你遠點的時候沒有聽你的話,固執的逼你愛我,逼你要我;更錯的是沒能珍惜自己,把自尊自愛都因為一個男人丟在腦後。」

    她說的誠懇,聽不出半點賭氣的成分,眼都沒有眨一下,眼底沒有太多怨恨反而清澈的讓封印不敢直視。

    直視了,心會疼。封印用受傷的右手輕輕捏住她的下巴。「你什麼意思?」

    「我既然選擇了飛行就一定會認真對待這份事業,我很感激你把我帶進這片天空,讓我體會到一般人體會不到的飛行魅力。」雷韻程微微的翹起嘴角,真誠的笑了笑。「你也給我點時間,讓我把過去的事都忘了吧。」

    封印咬牙,手勁不自覺的加大,完全不知捏痛了她,更對自己的痛楚渾然不覺。「然……然後呢?」

    「然後。」她偏了偏頭,眉毛不易察覺的蹙到一塊兒,很快又舒展開。「各歸各位,回到我十八歲之前----不,我十二歲之前我們單純的兄妹關係,或許一開始會不適應,會很難,但事在人為。」

    雷韻程輕輕推開他,一根根掰開他的用力過度而泛白的手指,在他攤開的掌心上小心的摩挲他複雜掌紋。從前看他的掌紋時,她總會偷偷的想,這亂,可是因她而生?「總會有釋然的那天,好不好?哥。」

    她不知道,她的每一個字都在他心裡輕而準的劃上一刀,每一下都劃在同一個位置上,毫釐不差。她不知道,那個地方叫「雷韻程」。

    封印眼裡幾乎要滴出血來,幾度開口才能發出聲音。「我做不到。」

    「一定要逼我把你當陌生人麼?分手後還是朋友這點我也做不到,這是我能想到唯一既不離開你太遠又不會靠你太近的辦法了。」雷韻程再度仰起頭,目光柔柔。

    「我做不到!程程我愛你,我只是用錯了方式,你不能這樣直接判我死刑!」封印緊緊攬她入懷,牙齒泄恨似的咬上她裸`露的肩,努力的深深呼吸來抑制住那份快要爆炸般的心疼。「你原來愛我的時候為什麼沒想著各歸各位?沒想著讓我們一直保持著兄妹關係?現在我陷進來了你卻想抽身而退放我一個人!我要怎麼辦?你告訴我,我要怎麼辦?而且我不信!不信你對我沒有感情了!」

    雷韻程閉上眼睛,小手攀上他的腰。「我現在依然愛你,但……已經沒了非要和你在一起的執著,我耗盡的太多太多,追你追的好累,今後我只想對自己好一點。我長大了封印,不再是那個認為自己是為愛而生的程程了。飛行員的生命沒人敢保證究竟有多長,還有很多愛情之外的東西你經歷過而我還沒有,我想去了解,去感受。如果你還願意疼我,就再成全我最後一次好嗎?」

    時間在此時指向零點,無數的焰火一齊升空,照亮整個城市的夜幕,把每個人都鍍上一層幸福的光。

    封印在零點鐘聲敲響的時刻,平生第一次嘗到自己眼淚是什麼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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