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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4:05:35 作者: 麟潛
    車內打著熱風,文羚還是覺得冷,把后座的羽絨服拿過來搭在了腿上,偶爾瞥一眼坐在副駕的梁如琢。正值下班晚高峰,路上有點小堵,文羚看了一眼表,咬了咬下唇,艱難地問:「抱歉……有點堵。你等會兒有別的事嗎?」

    梁如琢低著頭看手機,微信界面上顯示著一句「您好。」頭像就是文羚側臉的照片。他拿起手機,和正開車的文羚比了比,還是本人好看一些,只是臉色顯得更蒼白。

    「有事,不過晚點也沒關係。」梁如琢關了手機屏幕,偏過頭望著他問,「不舒服?」

    「沒有,天太冷了。」文羚搭在方向盤上的手指攥得發白,手心裡不斷滲著虛汗。他儘量讓自己表情自然一些,「你吃飯了嗎,我知道有家館子特別好吃。」

    梁如琢右手支著頭,手肘抵著車窗,把文羚小心翼翼的模樣盡收眼底。

    從環境心理學的角度來說,人們通常在空間中更願意有所依託,安全感是人類的基本心理需求之一。人都是趨光的,就像這隻小羊正在跌跌撞撞地朝自己走來,用毫無殺傷力的小角輕輕地蹭了蹭自己。

    而他卻只想看他驚慌失措的樣子。

    「嗯?」梁如琢微挑眉角。

    文羚瞬間看懂了他的意思,他大概是覺得自己花梁在野的錢過於理所應當。

    果然,梁如琢是這樣看他的。他早有心理準備,還是覺得心裡空了一塊。文羚看著他,眼睛裡的熱忱冷卻了大半,腦海里又起起伏伏地想起梁如琢叫自己「嫂子」,忽然就生出些自暴自棄的念頭來。

    一塊擦慣了地的抹布,洗是洗不乾淨的。

    「平時花的錢都是我自己的。」文羚抬手掛檔,不敢再把餘光放在梁如琢臉上,仿佛跟家長頂嘴的叛逆小孩兒,緊張又固執,「對,車是梁在野送的,他自己樂意包養我,我就值這個價。」

    就值這個價兒。梁如琢低低地笑了一聲,食指指根的鉑金戒圈抵著下唇。

    文羚猜不透這聲笑代表了什麼,但覺得自己似乎又被輕視了,也許被其他人冷嘲熱諷都不算什麼,可梁如琢是不一樣的。身上的傷好像更疼了,似乎密密麻麻地爬滿了難過。

    「你看過吳笛笛的畫嗎?」梁如琢包裹著一圈紗布的左手映在後視鏡里,從後視鏡中打量著文羚低落混亂的眼神。

    「她有個系列作品叫《沒有雜草》,你應該去看看。在她看來,世界上沒有一種草可以被叫做雜草,再卑微的植物都有一個專屬於自己的名字,同時它也是獨一無二的存在。」

    文羚看著前方,雙手搭在方向盤上,與一趟趟奔忙的車流擦肩而過,傍晚的霓虹透過車窗在他蒼白的臉上留下一片斑駁光影。

    最終這頓飯還是沒能請成,文羚卻沒感到特別遺憾,反倒覺得身上附加的一些沉重的東西被剝離了一些下去。

    車在亮馬橋附近的高檔小區停了下來,文羚扶在方向盤上仰頭看公寓樓的層數,之前跟著梁在野東跑西顛喝酒的時候聽說過,這屬於高檔涉外地區,全是大二居大三居,他畫十年稿子也買不起其中一間。

    梁如琢一下車,被兩聲兇猛的狗吠驚了驚,一條渾身髒土的德牧就坐在不遠處。

    「快進去。」文羚拔了鑰匙趕緊跑下來,把梁如琢往車裡一推。

    梁如琢是很意外的,這個可憐的小朋友總在保護他,擋酒也是,這次也是。如果文羚關切的目光出現在別人眼中,梁如琢會毫不遲疑地確定對方另有所圖,或是不懷好意,但文羚不一樣,他的眼睛很透亮,幾乎一眼就能望見身體裡白紙一樣的心。

    「別人家懶得治了,扔出來的吧。」梁如琢下了車,半靠在車門上垂眼看著它,本來以為是誰家的寵物沒拴繩出來亂跑,仔細一看狗脖子上沒掛牌,一身黑毛亂七八糟,半條後腿上都布滿了潰爛的皮癬。

    文羚蹲了下來,那大塊頭的德牧瘸著一條腿踉踉蹌蹌爬過來,嗚咽著用頭蹭他的手。

    文羚去前排儲物箱裡拿了根火腿腸掰給它,回頭問:「你不喜歡狗嗎?」

    梁如琢遲疑了幾秒,手摸到了衣兜里的煙盒,但沒有拿出來。

    「喜歡。」他斟酌出這個答案。

    文羚把剩下最後一截火腿腸塞進狗嘴裡,笑了笑:「不喜歡就不喜歡嘛。野叔也不喜歡。」準確地說梁在野只是厭惡狗毛。

    梁如琢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他難得為了討一個小孩子開心去說一句違心的話,居然被直接拆穿了。

    為什麼不喜歡?因為壽命太短,十幾年而已,短暫溫暖過後,他再次孑然一身。

    他怔了一會兒神,發現文羚正看著自己,於是揉了揉那小孩的軟發。

    仔細想想他的長相其實很容易激起男人的征服欲,也難怪梁在野那種薄情寡義的老色胚捨不得放手。

    梁如琢垂眼凝視著文羚低頭時露出的半截細白的脖子,企圖理智分析自己現在略顯激盪的心情來自何處——小時候老大非要得到的東西,他都喜歡。

    第7章

    密不透風的天空猶如一塊即將壓下來的鐵板,低氣壓讓文羚有些胸悶,太陽穴細細密密地疼了起來。屁股坐久了,稍微一動,好像有些溫熱的東西流了出來,文羚擦了擦鼻尖上的冷汗,一連抽了幾張紙巾,從後腰塞進褲子裡。

    很快,紙巾被血泅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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