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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4:05:35 作者: 麟潛
    一年裡梁如琢回家的次數有限,但很巧,回來的時候都能看見他。

    最開始注意到他,是因為有一次回老宅取落下的幾件東西,剛好他在客廳拖地,一不小心把掌心的肉夾在拖把杆中間的擰口縫裡,害怕地直跳腳,痛得不知所措。

    他去幫著把擰口鬆了,那男孩子抱著自己夾紅了的手心,看著他一臉懵。

    梁如琢禁不住多看了他一眼:「我不常回來,這兒有創可貼嗎?」

    沒想到,男孩子愣了一下,眼眶忽然就紅了,大顆的眼淚潤濕了眼尾上翹的睫毛,滾到下巴底下。

    還挺好玩的,明明剛才被夾了手都沒哭。

    長相幼齒乖巧,眼神里不經意流露出脆弱無助,像暴雨的屋檐下等待被撿走的小狗崽兒,是他大哥喜歡的類型。

    是個很和善膽小的孩子,家宴那天一進門,就看見他正在大廳的紫檀木站架旁邊替梁在野餵他養的琉璃金剛,熱帶草木簇擁在他周身,在聒噪悠長的鸚鵡鳴聲中回頭朝自己甜甜一笑。

    瞳仁烏黑髮亮,生得偏是雙柳葉眼,會說話似的柔軟多情。

    昨晚男孩擋酒時說話很有分寸,這樣倒是誰都不得罪了,當著不少親戚朋友的面,梁家兄弟里子是明槍暗箭,面子上卻很好看。

    剛撂下的電話又響了起來,梁如琢撿起耳機,手拿著筆,撥弄兩下侍候了不少時候的黑松盆景。

    「師兄!回國了都不說一聲,我都沒能接上你!」電話里的年輕嗓音生龍活虎,不看人也想像得出陳宇然那小子的跳蚤勁兒,「約個飯啊,我們都等你呢。」

    「聽說剛當上團隊主筆了,恭喜。」梁如琢給盆景灑了點水,悠哉躺進椅子裡,「場地分析做了?」

    「別,你要是問這個那沒法聊了,那我問你,有女朋友了嗎?甭管洋妞還是洋漢子,帶來看看啊。」

    梁如琢笑起來,檯燈冷光在挺立的鼻樑側打出一片陰影。

    他看著盆景走神,眼前忽然浮現男孩頎長瘦小的脊背,和他仰頭灌酒時背後聳動的肩胛,被白針織衫覆蓋著薄薄一層,就像一隻沐浴著朝露輕輕抖動翅翼的小飛蟲。

    「行,有時間著。我們家老爺子要不行了,我回來有正事。」

    「得嘞。」

    第二天早上文羚就能起床活動了,都是皮外傷,蓋在衣服底下也露不出來。

    每到周末文羚心情都不錯,收拾書包準備回學校,畫完的作業揣在文件袋裡,從床底抽屜里翻出一盒管裝水彩擠進分裝盒帶走。

    抽屜里陳列著不同品牌的畫具,申利內爾125周年30色限量木盒放在角落裡吃灰,早已用完的一盒陳舊的白夜水彩卻擦拭得一塵不染,水彩盒上浸染著撫不平的水痕,曾經被拋到水裡泡壞了。

    其實從物質上來說,梁在野確實沒虧待過他,就像殘暴統治者給予庶民小小恩惠,進而方便自己施暴。文羚也做足了金絲雀份內的工作,接受恩惠,任由擺布。

    文羚夾著書包,邊戴手套邊下樓,祈禱著梁在野別在客廳,也別在會客室,最好去公司加班或者去外邊談生意了,如果能出半個月的差就再好不過了。

    果然,會客室里又瀰漫出熟悉的雪茄氣味。

    文羚的視線穿過門縫打量梁在野,梁在野正躺在真皮沙發上懶憊地瀏覽一本商務雜誌,慢悠悠吸著一支hiba。

    他悄悄經過敞開的門口,蹲下來打開鞋櫃找自己的鞋。放在腿上的皮手套掉了一隻,他渾然不覺。

    玄關的門忽然被推開,一股冷風夾著薄雪吹進來,管家躬身把來客引進內宅。

    直到嗅到一陣極其寡淡卻熟悉的氣味靠近自己,文羚愣了一下,轉過頭,看見梁如琢蹲下來撿起自己的手套,撐著腕口遞到自己面前。

    他只是遞過來,而文羚想多了,等就著梁如琢的手直接穿進手套里之後,才發覺十分不妥。但當時腦子就是被堵住了,只記得手腕好像蹭到了梁如琢的指節,像蹭過一顆溫涼的珍珠。

    門關上之後玄關的溫度便升高了,梁如琢一直看著他,他局促不安地道謝,但沒有回應自己的目光,只是裝作無意般提起毛衣領想遮住泛紅的臉頰。

    「不用謝。」梁如琢唇角天生帶笑,淡笑時更顯得溫和。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梁如琢把對這座老宅稀少的善意贈送給了他。

    文羚想到回去可以畫一束纖塵不染的百合,整整一周的時間都可以泡在畫室里享受這一點隱秘的樂趣,忽然被傭人整理盤子的聲響喚醒,發現自己已經扒上了會客室的門縫,視線牢牢粘在了梁如琢身上。

    緊接著就被會客室里傳來的聲音喚回了魂,他聽見梁在野說「讓文羚過來」,立刻打了個寒顫。

    傭人帶著梁在野的吩咐走出來,跟沒來得及逃跑的文羚撞了個對面。

    文羚喉結動了動,摘了手套和書包,艱難地走了進去。

    梁在野放下雜誌,銳利地看了文羚一眼,文羚肩膀顫了顫,幾乎被這道玩味的目光削去了一塊肉,胸口發悶,像用塑膠袋糊住了口鼻。

    「野叔。」文羚提了提書包,「我作業還沒畫完,得早點回去。」他開始含糊其辭轉移視線,談起上學,似乎就能顯得自己稍微乾淨一點。

    雪茄的氣味撲鼻而來,會客室中繚繞的煙霧讓他生出一種不同於懼怕的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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