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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4:05:35 作者: 麟潛
    文羚知道同學們背地裡的猜測,也常常禁不住地想,如果有一天他們心目中的好學生跌落進泥里,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個被梁家大少買回來操屁股的廉價貨,臉上會是個什麼表情。

    想起那種極度噁心的表情,文羚就想笑。

    那天剛巧趕上樑如琢辦完事回來路過家門口,看見老宅子外縮著一個單薄的少年,在零下二三十度的夜裡穿著一身薄薄的絲綢睡衣。

    梁如琢不是個愛多管閒事的人,就算是一條快凍死的小狗,只要脖子上的掛牌寫著梁在野的名字,他也決不會動惻隱之心的。

    但那個少年無助茫然的視線透過車窗望了進來,嘴唇發紫,應該凍了有一會兒了。他在冷風剮蹭的台階上抱成一團,和瑟縮在紙盒裡的流浪小動物沒什麼兩樣。

    梁如琢怔了怔,他大哥的惡劣一如往常。想起自己小時候也被梁在野推出家門把門反鎖,數九寒冬的晚上,自己只穿了一件單薄睡衣在門外凍得牙齒打顫,梁在野卻和父母說弟弟去跟同學聚會了,今晚不回來。

    攤上這麼一個大哥已是不幸,攤上樑在野這樣肆意妄為的金主也挺辛苦吧。

    提起往事,梁如琢總是沒來由煩躁,回過神卻已經下了車,攏著腿把瑟縮發抖的少年抱在懷裡。

    他都快凍透了,睫毛上結著一層薄霜,眼神木訥遲鈍,身體細弱蒼白,如同一具玻璃鑿的娃娃,不哭不鬧地被拋棄在地上。

    深夜就是容易多愁善感,容易做些白天做不出來的衝動事,帶走文羚也不過一念之差,真正抱上了車還是覺得有點麻煩。

    梁如琢讓司機把溫度調高一些,把雙手覆在文羚的臉上,發現臉頰和額頭已經發起燙來。

    他讓司機先去醫院,司機多嘴,提醒了一句:「您要是把人帶走了,照您兄長的脾氣肯定要跟您過不去的。」

    「先走吧。」

    既然都抱上來了,也沒道理再扔下去。

    文羚凍僵的手指尖恢復了一點觸覺,輕抓在梁如琢的襯衣上,本能地往他懷裡鑽了鑽,汲取著胸膛滲透出來的熱氣。

    脊背上忽然搭了一雙溫熱的手,緩慢地像哄小孩一樣拍著他。

    這是梁如琢下意識的動作,因為懷裡的少年一直在發抖,還不停往暖和的地方鑽,太像一個需要哄慰的小孩子。

    他不知道他拍的那個地方,衣服底下正好是梁在野用菸灰缸砸出來的淤青,他拍一下,文羚就痛一下,但一直忍著不作聲。

    被抱起來的時候文羚努力想看清楚他的樣子,無奈眼睛凍得不聽使喚,用力眨了眨,霜花掉進眼睛裡,化成一層淚膜。

    太久沒有人肯這樣溫柔地哄慰他了,抱著他的男人像在保護一隻撿來的小羊。

    不過是被抱了一下,他就開始幻想著自己被帶回一個溫暖的家。

    文羚索性忘了疼,小心翼翼地悄悄睜眼打量他。月光下,梁如琢的眼睛深邃如同潭水,裡面浸著一彎月牙兒。

    他耳側有道淺淺的疤。

    文羚愣了一下,立刻把眼瞼垂了下去,攥著梁如琢衣領的手悄悄鬆開握成拳,把攥出來的褶皺抹平,不敢心安理得地窩在他懷裡,恐怕自己這塊鞋底泥玷污了水中月。

    他放輕了呼吸,不敢說話,也不敢動,讓自己像個撿回來的破爛一樣不起眼,又怕像破爛一樣被丟出窗外。

    梁如琢感覺到懷裡人惶恐的心跳,於是收緊手臂輕輕拍了拍。目光不經意間掃過他的臉,初次離得這麼近觀察這個少年,他睫毛顫動時就像在故意撩撥著什麼東西,讓人覺得有點癢。

    「梁在野常與我過不去,也不是這一天兩天了。」不知是和司機隨口的調侃,還是說給文羚聽的安慰,梁如琢輕拍他脊背的手仍沒有停,用動作讓他放心。

    他把高燒的文羚送到了醫院,給梁在野去電話要他來接人:「有個孩子差點凍死在老宅門口,你過來看看認不認識。」

    梁如琢俯身摸了摸文羚滾燙的臉,輕微浮著病態的臉卻顯得特別乾淨柔軟。

    他盯著看了有一會兒,指腹輕輕碰了碰文羚的睫毛。

    那時候文羚燒得有點糊塗了,睡夢裡緊緊抓著梁如琢的衣袖。白天醒過來,掌心裡只攥著一枚琺瑯袖扣。

    他一直留到現在,藏得嚴嚴實實。

    文羚閉眼側躺著,把頭都埋進枕頭裡,翹起唇角喃喃期待。

    「下個月也來家裡吃飯吧。」

    我還給你擋酒,別不來了。

    第3章

    「平面圖已經發過去了,開春就可以動工。」梁如琢交代完工作,摘下耳機放到桌面上,靠進人體工學椅里放鬆,發梢還滴著水,順著脖頸淌進浴袍領口。

    住處天台改裝出一個開敞式大空間作為私人工作室,西側則安裝一整面玻璃幕牆,夜晚可以俯瞰首都夜景。工作檯邊整齊地豎放著幾冊項目檔案,一米來高的馬克筆架頂端摞著手繪工圖。

    昨天家宴結束後,梁如琢並未多作停留,先回了自己常住處。

    他知道他大哥在那杯酒里做了什麼惡作劇,只是沒想到,自己本打算落梁在野面子倒掉的那杯酒,有個漂亮的男孩子主動為他擋了下來。

    梁在野身邊的鶯燕數不勝數,但對於這一位,他更熟悉些,是兩年前被接到老宅的一個男孩兒,那時候才十八歲,五官特別精緻,臉色卻透著一絲病白,肩膀孱弱得像入秋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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