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頁

2023-09-30 03:58:03 作者: 顏月溪
    「我們在日本泡溫泉的時候,也是男女混浴,中間只隔著一塊板,互相還能說話。」傅冬平仰望著天空,被水汽一蒸,全身上下都是熱的。

    「我在電視裡看過,日本的猴子也喜歡泡溫泉。」任天真撩起一捧水,風涼涼的,手心卻很熱。

    傅冬平看她活潑不少,走過去在她旁邊坐下,「天真,跟我說說你以前的事。」任天真正玩水玩到興頭上,猛聽到他的話,很是詫異,「以前的事?什麼事?」

    傅冬平怕她察覺自己在探尋她的過去,想了個婉轉的說辭,「就是你上學的時候,中學、小學,什麼時候都行。」

    任天真嘴角微微牽動,很認真地想了想,才告訴他,她的小學和中學生活過得就那麼回事,沒什麼值得回憶的東西。

    「我上的是寄宿中學,一星期才回家一次,有時候兩星期回去一次。」

    「你和同學關係好嗎,老師喜歡你嗎?」

    「和同學關係一般,我初中高中加起來才上了三年多,十六歲就考大學了,同學都比我大,我跟她們不是很談得來。」

    任天真回想起中學歲月,那是一段灰濛濛的日子,親情和友情離她都很遠,除了埋頭學習和閱讀大量書籍,她沒有別的事情可做。

    別的同學為了初戀甜蜜興奮傷心流淚,似乎也沒有感染她,她像是個活在真空里的人,每天獨來獨往,和同桌都說不了幾句話。

    「老師呢?」

    「老師有好的,也有不怎麼樣的,特別是那種自以為是,明明自己錯了還不承認的老師,遇到這樣的老師,我不會因為我是學生就妥協,錯就是錯,對就是對。」

    傅冬平莞爾一笑,這丫頭性格清冷,還是個倔脾氣,不是安安分分聽話的學生,估計老師當年對她也很頭疼,但她有學習的天分,成績好,所以老師們也奈何不了她。

    「聽你這麼說,看來你在學校里很孤僻,每個班都會有這樣的學生,只有在報考試成績時,才不會被大家遺忘。天真,為什麼你不敞開心扉交個朋友?初中或者高中,哪個女孩沒有一兩個閨蜜。」

    任天真嘆口氣,「也不是沒有,但女孩子之間的友誼有時候很脆弱,因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或者因為一個男孩子,就有可能破裂。」

    傅冬平想想就笑了,不得不說,一個又美又個性十足的小女孩,對各個年齡段的男人都是很有殺傷力的,上學的時候應該不少男生喜歡她,而她跟女生處不來,肯定也有這方面的原因。

    泡了一晚上,上岸的時候,傅冬平把外套給任天真披上,「晚上風涼,可千萬別感冒了。」兄長一般的關懷讓任天真心頭一熱。

    下山的山路陡峭,怕摔倒,兩人牽著手。

    「你喜歡白天還是夜晚?」任天真握緊傅冬平的手,問他。

    「都喜歡。」

    「我不喜歡夜晚,不著邊際的黑暗,能產生一切讓內心恐懼的東西。」任天真望著天邊,月亮藏起來了,只有個灰濛濛的影子。

    傅冬平怔了怔,反問她:「你心裡也有害怕的事嗎?我以為你什麼都不怕的。」

    話聽起來很有三分調侃意味,但任天真認真地說:「我當然會怕,而且害怕很多事。」

    「最怕的呢?」

    「失去。」

    「你要這樣想----」傅冬平停下腳步,輕輕攏著任天真的肩,看著她那張月亮般皎潔明秀的小臉,「夜晚是白天的延續,給了我們度過白天的力量。」

    任天真看著他,目光純淨如水,思考他話里的意思。這似乎是他倆頭一次深入交談,有一種心靈碰撞般的契合,她忽然就感覺到,他是懂她的。

    「你最想去的地方是哪裡?」

    「稻城亞丁。」

    「去吧,偽文青都愛去那兒,還特想邂逅一個彪悍精壯的康巴漢子。」

    「人家跟你說正經的。」

    「好吧,那我也跟你說正經的,不如將來我們一起去,雖然我去過那裡一次,也可以再去第二次。」

    「那裡和網上的風景照一樣美嗎?」

    「美。」

    「有艷遇嗎?」

    「有,一個丹巴藏族姑娘……叫什麼名字來著?」傅冬平假裝冥思苦想,嘴裡念念有詞。任天真信以為真,「真有?」

    「有,想起來了,叫阿盎阿噶。」

    「阿盎阿噶,這名字挺特別的,等我回去查查什麼意思,我聽說藏族人的名字都是有寓意的,央宗是好運,達娃是月亮,阿盎阿噶應該也是很好的寓意。」任天真看著他笑,「既然有個姑娘,你怎麼沒留在那裡呀?」

    「她不跟我走呀,心裡有別人。」傅冬平輕聲嘆息,轉移話題,「十點多了,回去就睡吧,明早我們要早起去後山看和尚們采春茶。我在隔壁,有什麼事你叫我,我能聽到。」

    把任天真送回客房,傅冬平回自己房間,躺在床上,腦海里閃過一幅幅畫面,把在雲夢山的經歷重新組合了一遍,理清了一點思緒。

    想了想,他打一個電話。

    「白素,是我,傅冬平。」

    白素很詫異,他竟然晚上十點多打來電話,嫣然一笑,「是你呀,找我有事?」

    「聽說你以前是心理醫生,我有件事想問問你。」傅冬平看了一眼門窗,確信門窗都是關好的,才開始敘述,一手拿著手機,一手把被子蓋在身上,山里比山下冷多了,又是雨季,到了夜間非蓋厚被子不可。

    白素耐心聽完他的話,「你說的情況有點複雜,一句兩句說不清,我查些資料,過兩天再聯繫你。」「請儘快給我回復,謝謝。」傅冬平掛斷了電話。

    ☆、25章

    第二天,兩人起個大早,去寺廟後山看僧人採茶,正值雨季,霧蒙蒙的水汽讓茶園看起來一片蒼翠,採茶的僧人每人都挎著一隻小竹筐,眼明手快地採摘茶樹上最嫩的新茶葉子。

    那個小沙彌也挎著小竹筐跟在師兄們後面採茶,任天真看著新鮮有趣,也去找了一個竹筐,學著他們的樣子,初來乍到,動作難免笨拙,半天也采不了幾片,反而浪費了不少葉尖。

    「你就別忙了,採茶是個技術活。」傅冬平在一旁叫她。任天真不理會,跟著小沙彌越采越起勁,不一會兒,就忙了一頭的汗。

    把自己的勞動成果展示給傅冬平看,任天真得意地說:「我要把這些帶下山泡茶喝。」傅冬平笑說:「茶要曬過炒過才行,哪裡是摘了就能喝。」

    「我不管,我就要喝。」任天真抓了一把茶葉聞了聞,多新鮮多香啊。

    茶園裡雲霧繚繞,碧綠的茶海間,穿著淺藍色連衣裙的任天真格外顯眼,一頭烏髮的映襯下,她的膚色珍珠般白皙動人,像是落入凡塵的精靈。

    傅冬平笑笑,走上前掏出紙巾替她擦汗,溫柔地看著她因為忙碌而更顯嬌艷的臉,「過來休息休息,看你這一頭汗。」

    任天真注意到他的目光,羞澀地把臉別過去,那一瞬間,心裡溢滿甜意,然而緊接著,一陣苦澀湧上心頭,她沒想到,在另一個人身上,她也能體會這樣又苦又甜的心境。

    從小到大,她孤獨慣了,和父母關係冷淡,也幾乎沒什麼知心朋友,因此很少有機會體會被人關心呵護的感覺。

    儘管溫嘉明並不是第一個對她表示關心的異性,但和跟她同齡的男生一對比,他不僅成熟睿智,而且分寸得體,一下子就在她心裡生了根。

    對傅冬平,任天真也說不清自己對他是什麼感覺,只知道,一看到他就很愉快,能忘記一切煩惱,他是能治療她內心創傷的良藥,包括失戀,他都能有效鎮痛。

    又下雨了,山路又濕又滑,任天真不得不小心翼翼,以防滑倒。傅冬平摟著她的肩,替她打傘。

    「瞧你,光把傘打著我這邊,你衣裳都濕了。」任天真看到傅冬平半邊身子露在外面,衣袖被雨水濕透,把傘往他那邊推推。

    傅冬平低頭看她,伶俐可愛的笑容,再沒有比這更美的風景,淡淡一笑,把她摟得更緊一點,這樣兩人就都不用淋雨了。

    聞到她發間淡淡的清香,傅冬平內心一陣騷動,臉靠下來貼在她頭髮上。任天真想起什麼似的,從口袋裡拿出手機上網搜索。

    「我忘記查阿盎阿噶的意思了。」她一邊說一邊把那幾個字輸入搜尋引擎,搜索出來的第一條就讓她臉紅。

    「我說你這人真夠狡詐的。」

    「誰讓你信了呢?」

    任天真微仰著臉看他,心底里的驚悸像蟄伏的蟲子被春風喚醒了一樣,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陌生又危險的新世界,然而那股溫暖的、不斷涌動的情緒,已經在她心靈最深處泛起漣漪。

    在山上陪了她兩天,傅冬平下山的時候,任天真一直送他到車站。

    傅冬平上車前握住她手,「下山了記得找我。」任天真嗯一聲,明亮的眼睛幽幽暗暗地閃著光。兩天的朝夕相處,她和他已經很熟悉了。

    看著她粉潤可愛的臉,傅冬平低下頭抵住她光潔的額頭,讓彼此的眼睛近到無法對視,很不忍就此離去,想到鷺島還有一大堆事情等著處理,不得不上車。

    任天真看著他上車坐下,看著車開遠,才轉身離開。傅冬平回頭去看,她遠遠地站在路牌下,小小的身影一直沒有離去,直到再也看不見。

    本是艷遇一樣的邂逅,誰也沒想到會有今天這樣的發展。傅冬平靠窗扶額,陷入深深的思考中。

    老趙到鷺島後很快和傅冬平取得聯繫,兩人約在一家小飯館見面。

    老趙精明幹練,為人處事也隨和有度,傅冬平對他印象不錯,客氣地說:「你到鷺島出差,我本該好好盡一下地主之誼,約在這個地方,實在有些侷促。」

    「這裡最好,方便說話也不拘束,吃完這頓飯我還得到鷺島市局去一趟,這回的案子是省里的大案要案,領導都非常重視。」

    老趙工作忙,好不容易才抽出中午的時間跟他碰面。

    因為是中午,兩人都沒喝酒,邊吃邊談。地方清靜、又非工作時間,談話倒也輕鬆隨意。

    談話間,傅冬平得知,老趙是個有二十多年警齡的老警察,因為在一次追捕行動中為了救群眾而誤殺嫌犯,被「發配」到雲夢山派出所當所長,一待就是十多年。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