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PART Ⅱ

  「你要我離開傑哥？！」

  「對，就一年，我只能活一年，所以就求你這一年，我這一生什麼都沒有，也什麼都不求，唯一渴望的就只有他，我想在死前如願以償，你能成全我嗎？」她哭問。

  「我不能……我不能離開他……」她不能答應這個要求。

  倒抽一口氣後，她想要抽回手，但白媛秀卻緊抓著她不放。

  「你怎麼忍心，你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擁有他，而我只要一年，你就不能幫幫我嗎？」白媛秀哭著懇求她。

  「不……就算我肯，傑哥也不會同意的！」

  「我不管，我只要這一年他常來探望我、陪我就夠了，而你只會妨礙我，能不能，你能不能可憐可憐我？這一年就當施捨給我吧！」

  「不！」她用力抽回手，撫著自己的小腹。才剛知道有個生命在她肚裡成形，她若退讓，孩子出世後將沒有爸爸，她不能這麼做。

  況且，顧傑不是貨品可以出讓，她若真消失，他不會原諒她的！

  她不想失去自己的幸福！不想！

  「小璐，你心地一向是最好的，你不要拒絕我，我爸媽可以給你大筆錢補償，我不會讓你一無所有的——」

  「夠了，不要再說了，我不會同意的！」不想再聽到這些話，她驚惶失措的轉身要離開，這時白父白母卻推門進來，擋在她面前，兩人什麼話都沒說，直接就朝她跪下。

  她嚇得閃躲到一旁，不敢接受長輩的下跪。「你們做什麼，快起來！」

  「對不起，我們這樣逼你，但是，我們就媛秀一個孩子，她的希望就是我們的希望，她只是想在最後的一年裡享受愛情，請你無論如何成全她吧！」白母跪地不起。

  居然連白媛秀的父母都這樣。「你們……你們……」她慘白了臉，無法順利說話。

  「你如果不答應，我們兩個老的就不起來。」白父說。

  她看著病床上的白媛秀。「媛秀，你忍心讓父母這樣屈辱自己嗎？」她希望白媛秀勸他們起來。

  白媛秀也沒想到父母為了她會這樣做，激動的下床來。「爸媽，是我不孝，你們起來吧，不要這樣！」她身體虛弱，一下床便栽到地上。

  白父白母見狀，大驚失色的趕緊去扶她。「媛秀！」扶起摔得昏眩的她後，白母哭得斷腸。

  「媽！」白媛秀抱著她一起哭。

  「李小姐，不管你要什麼，只要是我白先令做得到的，我都可以給你，就算要我全部的財產，我也能奉送，但是，能不能給我女兒一年的時間，讓她完成心愿，讓她不後悔遺憾當我們的女兒！」白父老淚縱橫。他們將女兒疼入心坎，只希望她不要走得遺憾。

  李思璐僵在當場。一年……讓她犧牲傑哥一年，不行……不可以的……

  「啊，媛秀、媛秀、你醒醒，醒醒啊，老公，快叫醫生、快叫醫生——」發現女兒昏厥過去，白母驚恐的大叫。

  李思璐一震，捂著唇，淚水熱燙了眼眶。

  李思璐走了，連李瑞仁也辭去廚子的職務離開顧家。

  兩天後，顧傑從上海回來，得知這一切，錯愕震驚。

  他無法置信的看著人去樓空的房間。

  那女人沒有留下隻字片語給他，只在床頭上留下戒指。

  他渾身惡寒，詢問家裡每個人她去了哪，居然沒有人能回答他。

  她毅然離開顧家，離開他了！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她為什麼要走？！為什麼？！他手中捏著她留下的戒指，在她的房間呆怔了好久，驀然回神後，立刻隂沉的走出顧家大門。

  「傑，你要上哪去？」顧薇莉追出家門，在他坐上車離去前將人攔住，緊抓住他問。

  「我去找小璐！」他神情凝重的說。他無法接受她就這樣不說一聲的消失。

  他必須找到她，將事情問清楚，不能任她離開，這太莫名其妙了！

  「不要去找了，你不會找得到她的。」顧薇莉焦急的阻止他。

  他聞言後倏然回身，瞪著慌張的母親。「媽，你是不是知道她離去的理由？是不是？！」他激動的問。

  「這……」

  「媽，你如果不想我瘋掉，就告

  ..

  訴我！」他努力壓抑下翻天怒氣。

  「傑，小璐……小璐說……只會離開一年，讓你專心照顧媛秀。」她語氣有些虛弱的告訴他。

  「你說什麼？這話什麼意思？」他愕然。

  「兒子，你聽我說，媛秀病得很重，看在白家與我們的情誼，這段時間你多關心她吧，畢竟，她來日無多了。」顧薇莉傷感無奈的說。

  白家不只求小璐，也來拜託她，媛秀的病只能拖一年，白家人都這樣哭求了，她真的沒有辦法，小璐若不走，媛秀恐怕連一年都活不了。

  「因為白媛秀快死了，所以小璐將我送給她，自己離開了？！」他終於明白那女人離去的理由！

  「別怪小璐，她只是拒絕不了，無法見死不救。」顧薇莉垂淚。

  「她出賣了我們的愛情，把我當作祭品獻出去，她救了別人卻殺了我？！」他怒不可遏。

  「她會回來的，等——」

  「等白媛秀死後嗎？」他嘲弄一笑後，轉身坐進跑車，發動引擎要離去。

  「等等，你還是要去找她嗎？」顧薇莉憂心的追問。

  他嗤笑。「找她？何必！我不需要一個背叛者回來，愛情不是物品，不是合約，不是一個期限，她既然走了，就不用再回來了！」他表情隂冷酷寒。

  原來她對他的感情也不過如此，放棄得真乾脆！

  他用力踩下油門，拋下母親，疾駛而去。

  顧薇莉站在原地，看著憤怒消失的兒子，心痛憂心得不知如何是好。

  而離顧家大門不遠的角落裡，李思璐臉色慘白，怔怔地滑坐在地上。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她不斷喃喃道。

  她的決定失去他了，失去他了……

  淚珠自她眼眶落下，一顆接一顆，悲傷難抑。

  一個月後，顧傑訂婚了，對象是白媛秀。

  兩家大企業的聯姻，被形容成王子與公主的結合，吸引了許多媒體爭相採訪。

  而在墾丁的一間小矮房裡，李思璐痛徹心扉的抱著胸口，嗚咽啜泣。

  新聞一報出來，她心碎慾死。

  他終於同意娶白媛秀了嗎？

  而自己既然已經答應給白媛秀一年的時間，又有什麼立場哭泣？

  只是因為清楚明白，那男人既然同意與白媛秀訂婚，就是對她徹底唾棄了。

  她出賣了他們的愛情，那驕傲的男人，不可能原諒她了。

  她無助揪心的哭。白媛秀也許只有一年的生命，卻能如願以償過著身為顧傑太太的每一天，而她儘管擁有往後的幾十年，卻沒有一天能得到幸福。

  究竟，老天是對白媛秀殘酷，還是對她殘忍？

  她不懂，為什麼這一切只能自己承受？

  為什麼，為什麼？！不，顧傑是自己孩子的爸爸，怎麼可以輕易娶別人！

  怎能在她離開才短短一個月，就決定與白媛秀訂婚，怎麼能夠？

  怎麼可以！

  她雙拳緊握，激憤難平的衝出大門。

  她要去阻止，她受不了這個，她要去告訴白媛秀，強取的時間不會快樂，強占的男人不是真愛，顧傑不愛她，她若硬要強求，最終受傷的只會是她自己。

  她得去要回自己的未婚夫，她愛他，怎麼也不能將自己愛的人拱手讓出去，她受夠了，白媛秀再軟弱、再可憐也不能強人所難！

  驀地，她小腹劇痛起來，她咬緊牙根繼續走，卻撐不到巷口便癱軟下來，路人見狀嚇得過來扶她。

  「小姐，你還好吧，要不要送你去醫院？」好心的婦人問。

  「不行……我先要回台北，我要見我的未婚夫……」她掙扎著要站起來，她要去找顧傑。

  「台北？那離這很遠的啊，我看還是先送你去醫院吧！」婦人對她說。

  「我要見傑哥，我不要去醫院……啊……好痛……好痛！」

  「小姐，小姐！」

  眼前一黑，她昏了過去。

  李瑞仁看著縮在床上不言不動不吃不喝，只是靠打營養針過活的女兒。

  他嘆了口氣。「你要這樣子到什麼時候？」

  自從得知大少爺和白媛秀訂婚，她昏厥被送進醫院後，三天來她就維持這樣的姿勢不動，直到現

  在。

  她緊閉著眼睛，任眼淚自眼角不斷流出。

  「小璐，眼淚是一種宣洩，但是讓眼淚過於放肆卻是不好，你應該還有比哭更有意義的事要做。」他心疼的看著淚流不止的女兒。

  她不語，仍是將自己丟進無際的汪洋里，盡情的椎心，盡情的流淚。

  「這是你自己的選擇，你又何必……」見她這個樣子，他說不下去了。

  「我後悔了……」

  「孩子，你當初既然選擇離開，就沒有後悔的餘地，況且訂婚不是兒戲，你這時候回去，難道就不怕白媛秀病情加重，你成為那個殺人兇手嗎？」

  她聞言，已經蒼白的臉龐更加沒有血色。是啊，她想成為殺人兇手嗎？彷佛像是被一棒打醒，她轉頭看向父親。「我……我只是……需要一點時間調適心情罷了。」她終於艱澀的說。

  「唉，如今大少爺訂婚了，你該想想自己了，都到了醫院，那孩子……」他極度憂慮的看著她已經微微隆起的肚子，這次她大受刺激，孩子險些不保。

  「我要生下來，這是我和傑哥的孩子！」她馬上緊張的護住自己的腹部。老爸希望她拿掉孩子，但是她做不到。

  她曾經多麼高興懷了孩子，多麼興奮的期待孩子的降臨，更在得知喜訊後迫不及待想要告訴孩子的爸爸，然而，一切變化得太快，她已經失去了孩子的爸爸，不能再失去孩子，否則，她不只出賣他們的愛情，還殺了他們的孩子！

  「但是，你真打算獨自生下孩子不告訴他嗎？」李瑞仁沉聲問。

  當女兒宣布愛上大少爺時，他就知道女兒會有受傷的一天，他早做好隨時離開顧家的心理準備，所以當女兒悲傷求去時，他毅然決然就帶她走了，但大人走得了，孩子呢？能帶著孩子沉默下去嗎？

  「暫時先這樣吧。」她將臉埋在掌心，無比疲累，對未來也不想多想。

  「暫時？你還認為一年後回得去嗎？」

  「我不知道……」她心慌意亂，根本無法思考。

  「大少爺可以說是我看著長大的，他個性冷硬剛強，一旦被傷很難原諒，你們之間已經不可能了，而我也早就表明立場，不贊同你高攀顧家，如今多出這個孩子，只會造成大家的困擾，小聰，拿掉吧，這孩子從你走出顧家那扇大門開始，就不該被生下的。」

  「不！老爸，就算傑哥不會原諒我，不要這個孩子，我要，我願意自己扶養孩子！」

  「現在的你只會自怨自艾，都需要別人照顧了，你有什麼能力自己扶養？！遠的不說，就說近的，再過七個月你就要生了，而我一個老頭能怎麼幫助你，既要照顧你又要照顧孩子，我做不到！」他說的是現實問題。他一個男人，年紀又一把了，對於剛出生的稚嫩孩子如何照顧得來？

  她啞口無言。自離開顧傑後，她頹廢至今，每天除了封閉自己，她什麼事也做不來，卻要求老爸替她承擔屬於自己的責任，媽死後他已經夠苦了，現在還要操心自己，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自私？她太不孝了！

  她抱住父親。「老爸，對不起，這段時間讓你這麼擔心，是我的錯，你說的對，我連自己都照顧不好，怎麼養好孩子？你放心好了，為了孩子，我會立刻振作起來，絕對不會再繼續消沉下去，這次請你相信我，讓我生下孩子，我會有能力讓自己、讓孩子，還有老爸都平安堅強的活下去的！」

  李瑞仁忍不住紅了眼眶。「希望你說到做到，就算失去大少爺，還是能堅強活下去，不要忘了，老爸也需要你啊！」

  「老爸！」她克制不住，再次抱著父親大哭。

  「千萬不要放棄自己，也不要再哭泣了，等孩子生下來，老爸幫你一起照顧吧。」他心痛不舍的拍著女兒的背。他早清楚她不會放棄孩子的，而他要她拿掉孩子也只是想刺激她早日振作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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