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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3:55:12 作者: 秦文君
    世界的顏色是多彩的,因為有了會追求會創造的人類。

    女兒心

    做女孩那會兒,我和女伴們時常會不由自主地談及各自的母親,像是一檔固定的節目。母親在我們眼裡都有些落伍:心腸很好,但喜歡嘮叨,常令人啼笑皆非。只有兩個女伴例外,其中一個說她的母親實在可氣,無論她如何如何孝順,母親總是偏心愛她的哥哥,從不在意她,這很傷她的心,她是永遠也爭不到母親的寵愛。另一個女伴的母親我們都見過,她是個小個子,但目光銳利得出奇,有點火眼金睛,她管女兒管得極嚴,女兒稍一違背她的意旨她就亂吼,有時還用手打女兒的頭。

    就在那一陣,有個女伴被一個年長的男子騙了,她傷心欲絕,說她不想痛苦地活在世上。她看淡了人生,甚至半夜從家裡跑出去,整夜地在路邊徘徊,盤算著選擇怎樣的死法。大家勸她,說什麼她都咬著嘴唇搖頭。這時,有個人說了句: 「做媽媽的目睹孩子的死會有多難過!」

    頓時,那位心灰意冷的女伴淚如雨下,她那眼看要撒手歸去的靈魂被拽了回來;她發誓說,要為母親而活。又過了些年,她的母親患病而死。她為母親送完終,想到的還是必須好好地活,否則母親在天之靈會不安的。她說母親很愛她,她活得有模有樣是對母親最好的回報。

    那一位家有小個子嚴母的女伴,她最終在選擇職業上與母親的設想完全相反。母親眼裡噴出怨火來,大吼大叫,瘦削乾巴的身子氣得簌簌發抖。但就在她離家去報到的那天,母親一邊拍著她的頭,一邊吼道: 「好好干吧!」女伴俯身望母親,只見其頭頂上的叢叢白髮。她心中那番酸楚的感觸終身難忘!

    至於另一位總抱怨母親偏心的女伴,有個時期遇上了挫折,在她生命的低cháo期,母親無限慈愛地呵護她。她說現在才知,母親並非不寵愛她,而是看她很爭氣因而把關懷給了當初體弱的哥哥:母親總是這樣,格外體恤最需要相幫的孩子。

    又過些年,一群群女伴又聚在一起。這時我們已獨立成人,脫離了母親的庇護,可我們仍不由自主地談及母親。我想,我們之所以難以抹掉那個心中最溫馨的影子,是因為每個人都是從母親那兒出發的,而且無論何時何地,我們再也找不到比她更有恩於我們的人。

    前不久,我在整理舊相冊時看到了母親一幀少女時代的照片。那時的她清純、文氣,笑容矜持,如花蕾初綻。我的心裡潺潺地流淌過疼惜,母親也曾有過花季,也做過被人寶貝的女孩。而如今,那一切都已消逝。她推開另一扇門,將鮮花和陽光無私地給予後代。

    我匆匆地離家去看母親,我忽然像小時候那樣依戀她。半路上,我看見一位母親擁著個女孩,女孩的臉緊貼在母親腮邊,兩個人親昵地說笑,過路人都多看了她們幾眼:多麼美好、甜蜜的一對母女,周圍的一切因為她們而生動萬千。小女孩說: 「媽媽,我長大了會待你好的。」小女孩會漸漸長大,會有許多事要顧及,不知她是否會淡忘兒時許下的諾言?但願不會,因為善待母親是人生第一要事。

    但也不知怎的,每次見到母親,我滿腹的話就無法表述,說的都是平凡的家常話,母親回的話也如此。我想,也許最珍貴的情感往往難以用語言表達,只有用心來傳敘罷了。

    滴水之恩

    我們當時的班裡,有個名叫金龍的男生,此人的名字起得富麗堂皇,可品行卻是一塌糊塗。他有點「鬥雞眼」,眼睛總像是在凝視鼻尖的正前方;頭髮理得極短,根根豎起;而且學習成績也很爛。當然,他最大的特點,一是窮,窮到非拖欠書雜費不可;還有就是愛打架,誰冒犯他,他就掄拳頭。有時他也打輸,印象最深的一次是他的腮幫子被打腫了,頃刻間一張臉脹大了一圈,像豬頭。

    我和金龍幾乎沒有什麼交往,那時我是個膽怯的女孩,我保護自己的訣竅是:不去招惹金龍這樣的首惡分子,甚至連目光都不在他身上停留。

    有一天輪到我值日,卻發現金龍捂著肚子坐在椅子上。我放慢打掃的速度,故意看著窗外。隔了一會,忽聽「哐」的一聲,他竟跌坐在地上,牙齒將嘴唇咬出血來。

    我不得不跑過去問他怎麼了,他只是搖頭;我拿出手巾給他擦血,他沒接,只用手背在嘴上抹來抹去。

    後來我才知道他腸子有病,有時會痛昏過去,可他怕貧窮的父母擔憂,從不對家人言及,每次發病都是靠自己的免疫能力,慢慢挨過去。

    又過了不久,班裡排演大合唱,準備國慶節全體上台演出,並且規定每人準備白襯衣藍褲子,可金龍說他不參加。知情的人說,他沒有白襯衣。到了演出那天,大家都覺得少一個人不好。於是我就出面向鄰班的男生借了一件白襯衣交給金龍。金龍先是推讓,面紅耳赤,最後還是接受了。

    演出散場後,金龍將襯衣還給我,他居然把襯衣疊得工工整整,就像一個非常斯文的男生,這令我非常驚喜,忽然感覺他並不是那麼可恨。

    不久,班裡就傳出閒話,說金龍在他的小本子裡記著我的名字。有人說那是個黑名單,上了那個名單可能要挨拳頭了;也有人說,金龍鍾情誰,就把誰的名字記下來。

    這兩種說法對我來說都是可怕的。可直到畢業,金龍都沒來找過麻煩,弄得我倒在心裡藏了個謎團,甚至又恢復了冷淡的態度。

    不知過了多少年,有一次我在鬧市與金龍相遇。此時,他已是個沉穩、溫和的父親了,說起當年的生活,他忽然說: 「你的名字也在我的名單冊里……」

    我幾乎叫出聲來: 「為什麼?」

    他說他至今還保留著那個名單冊,那裡記的是幫助過他的人的名字,他是個不慣言謝的人,但他以他的方式表達深藏於心的感謝和敬意。

    人與人骨子裡也許都是記情的。另一個我認識的女孩,也是家境貧寒到眼看要挨不過去了,後來社會送來了關懷,她的同學也慷慨捐款捐物。她將同學們的贈物放在箱中,捨不得動用,說是每天打開箱子看一遍,想到周圍有那麼多的關懷、愛心,就忍不住喜極而泣。她要永久保存它們,這是一生最寶貴的精神財富。

    還有一位學音樂的年輕人,懷才不遇,四處碰壁,有一次他遇上一位音樂大師,大師認為他有天賦,就給了他一張名片,並在上面寫滿讚揚的話。那年輕人從此敲開了音樂殿堂的門,步入成功。後來,他無論走到哪裡,總把那張名片帶在身邊,一來表示永不忘知遇之恩,二來,提醒自己成為一個仁愛的、關懷他人的人。

    世界因為這大大小小、綿綿不斷的人與人的關懷而變得永恆,事實就是如此。

    人與汽車

    對於機械的構造以及操縱機器這類事,我是天生的笨拙。為此我是又喜又憂,喜的是世上哪有完人,人常是這樣,在某些方面弱智一點,在其他地方便冒出些許看家本領,既然與這些鋼鐵家什無緣,那就只求盡多地聚些才能在文字方面。至於心懷遺憾的是,我從小酷愛汽車,長久地凝視飛馳而過的汽車總是幻覺那化成一匹匹飛馬,能夠載著人去夢想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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