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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3:54:32 作者: 劉童/張悅然主編
    老萬在大學時專修某體育,現在卻教起了數學。但他也經常和我們一起打籃球。他雖然已沒當年的速度,卻有了現在成熟的質量,一上籃球場就讓人感覺身處古羅馬角斗場,一坨巨大的能量在飛奔。有無數天真無知的少年想用年輕的鬥志去防老萬,結果都是慘絕人寰的,孩子們不是被滿足了人類不靠工具而飛翔的願望就是哭喊著下場從此不敢接觸一切與籃球有關的事物。唯一在球場放翻過老萬的人卻是我,當老萬轟然落地時,全球場的人都安靜了,用崇拜和敬畏的眼神看著我,大呼我放倒了牛頓第二定律。但實際情況只有老萬和我兩人知道。那是他在即將踩到我的腳時自己身子一倒,硬摔下去的。我哪有那般英雄的勇氣去防他,只是被嚇傻了,全身動彈不得。

    在分班後老萬卻決定去帶理科班,而我是覺得讀理科不如上山做和尚,於是只好遺憾。老萬在分班前的期末考試後把我偷偷叫到辦公室,送給我一支銀色的鋼筆。他看著我,還是那種狡詐的笑容:繼續努力,考個名牌大學。平日極善言辭的我卻一時語塞,心中一堵,只說了六個字外加兩個標點:謝謝你,萬老師。

    高考後老萬和我們喝了幾次酒,酒精升華時他不斷地糾正我們對他的稱呼:叫什麼萬老師,就叫老萬!說罷全席大笑。前幾日聽到一位朋友說:老萬那天對我談起你,說,曾尹郁那小子我喜歡,因為他在書裡面把我寫成了黑社會大哥,嘿嘿,我是大哥啊!哈哈!

    在老萬手裡讀書,我名次沒退過前三,獲得兩次標兵稱號,當然,也是我校歷史上長得最帥的標兵,可惜因為感謝老萬而將發色染回黑色,不然,那就更出色了。

    老林是我降級後的語文老師,之前記得學校有這麼一位老師是因為討厭他。那是在降級之前,我加入了文學社,憑著些人氣和口才在文學社的競選大會上大放厥詞,弄得一屋子小朋友血壓升高,納粹暴動一般。我成竹在胸地走下台後,老林卻走了上去,說,我們的文學社允許不同的聲音,但是同學們還是要注意自己的文字,叛逆得太多,文學社就容不下了。老林是校文學社的創辦老師。我曾聽過他的作文講座,全是如何寫好應試作文之類。聽完老林針對我所說的話,那時的我只有一個想法,千萬別讓我遇上他。

    降級之後我卻成了老林的學生,當我信心百倍地準備迎接美好的語文課時卻看見老林走了進來,頓時覺得脊椎被人抽去,心中一沉:我的語文鐵定掛了。那堂是作文課,老林在黑板上指導了一下結構就要我們動筆。我當時決定給老林來一次挑釁,於是我寫他規定之外的東西,末了還加上一段話:我不是在格子裡寫字的人,請給我創造的自由!交上作業本後我惡毒地想,像這種死板而www.99csw.com嚴肅的古董,肯定會大發雷霆,面目猙獰地撕了我的作業本,氣得飯都吃不下。幾日後作文本完好無損地回到我手中,連角都沒被折,打開一看,鮮紅的九十八分,再一看,我那段話下面有了老林的筆跡:我欣賞你的文筆,作為你的老師,我只能幫助你,你可以寫自己想寫的,當生活的激流磨去你的稜角時,你才懂得了真正的生活。那時的我雖然似懂非懂,但臉上卻早已燒得比分數還紅了。

    從此我在作文課上得到了特權,別人上作文課上出腦膜炎,而我卻如魚得水靈感層出不窮。老林大多是給我高分的,甚至滿分。但有時他也會被我的文章搞得一頭霧水,然後要我重寫。如果他看上我的文章,想將其登到社刊上,他就會在我的作文後面寫上:請修改謄正。老林是不吝嗇於說請的,這正是我對他態度大轉的一個原因。老林總是會把學生和自己放在同等的身份上,用一種真誠的平等方式和學生共處,尊重學生。這不禁使學生從內心深處自覺的尊重這位老人。

    老林上課不喜歡站在講台上,而喜歡在我們中間穿來穿去,他不大喜歡寫板書,作文課除外。他不會將一篇文章的結構,重點之類的寫在黑板上,而且也不會像其他老師煉丹一般地提煉出什麼作者的寫作意圖和中心思想,那東西確實是世界上出現在語文課時最無聊的東西,我認為那種事交給心理醫生做還差不多,文學就是靈魂的共鳴,何況人人都有自己的判斷標準。老林會要我們自己談感受,得出的感受全寫在黑板上,說:一家之言。我們說完後老林最後說,好了,下課。倒從未見過他給過我們什麼標準答案。

    上老林的課要隨便,老林是十分喜歡學生在課堂上隨便的,我們上課發言不用舉手,想發言直接站起來說就是。有一次他鼓勵我們在課堂更活躍時說:你們太拘謹了,外國的學生上課時接吻都可以。一句話說得我們群情激奮,森然欲搏人。在老林面前,我才發現自己對語文的學習是多麼地落後,自己的思想是多麼地落後,自己的長相是多麼地落後。

    我覺得把老林定義為語文老師是不正確的,他的課對我有一種吸引力,那是一種深層地對學生思想的引導,有著一種自由開放的氣息。他經常會和我們討論與課文無關的事情,像「9?11事件」發生後的那天語文課,他就問起我們對這件事情的看法。大家各抒己見,大多是感慨因果循環善惡終報。後來老林見我一直不發言,就點了我的名要我說說。我說,我為那些無辜的死難者感到悲哀。老林點點頭,很沉重地說,我和你的想法一樣。老林在這幾年裡都一直在幫助我,我思想的轉www.99csw.com變,我健康的價值取向。我從他身上學到了很多,比如尊重每一個人,積極地對待生活,定位好自己,再就是「磨去自己的稜角」。我一直認為,老林是我終身的老師,即使在畢業後,每當我在困惑的時候都會向他傾訴,像個受委屈的孩子,他會很慈祥地給我建議,留給我自己選擇的空間,祝福我,讓我感到溫暖。

    在高二上學期的某一天,老林找到我,問我說:「我想請你擔任文學社的社長,你願意嗎?」我絲毫不隱藏心中的喜悅,高興的說:「我非常願意,林老師。」

    在第二次參加文學社競選演說時,我的幽默和沉穩取得台下社員們熱烈的掌聲。我說:「我們要一起創造文學社的鼎盛!」

    在我擔任社長的期間,老林將文學社所有的權力交給了我,要我去發揮。然後,我們那一屆真的成為非常成功的一屆文學社。

    在換屆儀式上,我說了很多,最後,我感謝了林老師,我筆直地站好,真誠而充滿敬意地朝林老師深深鞠了一躬。心中感慨萬千。

    在我讀大學後,我常去看老林,找他騙幾本新出的社刊,而他就催我早點給文學社寫些稿子,樂呵呵地說明不給稿費。

    我現在常想,要是我有機器貓的時光機,我就會回去到我和老林第一次交鋒的時候,對上台前的我說上這麼一句:你真幸運,小子。

    當然,我以前也遇到過很多好老師,我以前小學時的班主任,親切地叫我小名,到現在還叮囑我要好好地學習。我初中年輕的班主任和音樂老師。我高中時第一個班主任,即使我有多麼調皮都是孜孜不倦的教導我,我降級後只要在街上遇到他,他總會從自行車上下來,和我走上一段路談談心。我高三的班主任,負責且平易近人的老陳,在我們闖禍以後總會幫我們擔,扶著我們勇敢走完辛苦的高三,畢業後喊他喝酒,他稍帶醉意地說,感謝大家。弄得人人都有些傷感,再喝一巡,他就會大喊一句:明天我請!弄得兄弟們齊聲叫好。還有極富人格魅力的老於,朋友一般關心我們的郭老師,還有很多老師,他們都讓我記憶深刻。

    如果老師只是一種職業,那就會有上班和下班之分。而我認為是老師的,卻遠遠超過他本該的職業範圍。他們超越了普通,是一般人所做不到的。在這個物化的時代,什麼都講商品化,價值化,但是他們卻不是,他們以一種可貴的精神,一種負責的態度,一種純善的心靈,擔負起育人的責任。如果只是傳授的只是知識,那就很難被稱為老師,老師傳授的還有靈魂,給予學生的還有陽光和希望,他們是靈魂的工程師,這些都源於老師這一偉大的使命,存在於他們自身崇高的靈魂之中。孤單西海岸——劉童劉童,1982年。畢業於湖南師範大學中文系。長篇小說代表作《開一半謝一半》《五十米深藍》。大學時作品《那個女生叫開開》被《青年文摘》轉載後引發了社會上對於傷殘童年的討論。馬來西亞《光明日報》開設個人專欄,同時也為國內多家報刊雜誌開設「劉長蜚短」「童言無忌」等專欄。2004年因出版青春哲理小說《五十米深藍》被《青年文學》《高中生》《大學時代》等雜誌冠以「行吟少年」稱號。現為全國某知名電視新聞節目主編。

    你以為你是幸福的,像沉昏暗夜的嘴唇接觸到一杯水。

    你以為海的那一邊是繁華的,於是用彌足珍貴的生命去換取一天濃濃海腥味的泡沫。

    你以為生命是一個輪迴,我的殘缺總會輪到你的身上,所以你可以用身體來替我擋子彈,末了,告訴我,愛不是寬容是盾牌。

    然而我們都是不先知不先覺,在我們最後靠在海礁石的那一刻,對於生命最細枝末節的猜測,猶如伸手探進幽幽樹洞去尋代表童年封印的皮球。後來我們發現,以為的都是錯的,於是我們不再言語,互相用手撫摸對方的臉,用力擦去那些沾染的污漬。即使把臉擦得再乾淨,我卻依然看不清楚眼前的你是笑著還是哭著,我只能模糊地沉淪下去,枉你大聲的哭喊,用浪來洗刷我們的無知。而我背了行囊,將臉色劃成兩半,一個你的方向,一個我的方向。

    VOL1丁香

    海鎮的公路以墨藍的痕跡一直衍生到海邊,涼風在森林裡聚集,在缺少陽光的霧沼里盛開。丁香的母親站在她家店鋪的門口,眼睛直視遠方,看不盡地老天荒卻依然沉著。手裡拽著我,說人是漸行漸遠,漸遠漸行……詞語的更替交迭是隱藏秘密的島嶼,連接而來。我順著她的方向眺望,在模糊的海邊光影里,仿佛可以看到有人走過來,也仿佛看到有人走過去,眾人的嬉鬧,尖叫,或者一群遊客在人工呼吸旁邊的哄吵增添著這個夏末的熱鬧。

    有人說,花開的瞬間是迅速而刺眼的,一朵花綻放就是一個天使的毀滅。若是刺眼成一輪太陽,想必也會是陰鬱里濾紙下的一個輪廓而已。丁香說,太陽真正耀眼的不是光芒,而是形狀。

    她給太陽下結論的時候,我還是西街街頭的追風少年。她是全鎮最受喜歡的女孩。她的母親經營著海鎮上最大的皮肉生意。對這樣的一個風景秀麗的海邊小鎮來說,一個人一生來一次足矣,而正是她母親的存在,才使得這個海鎮上一直有著回頭客,她的母親自然擁有了當地人的尊敬,尊貴地活著,不是物質而是精神上的。她的母親手下有五十幾個女人,她母親二十歲的時候就有更小的女孩跟著來到這個地方,然後成長,風平浪靜,直至身體已經長出了對海鎮依戀的根,這才知道她們永遠都走不了。這些女人的生活沒有太多的艱辛,每天做著固定的交易,享受短暫的愛情。客人走的時候她們都會哭,走一個哭一個,她們不是jì女,她們是他們留在海鎮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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