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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3:43:44 作者: 月厘
「什麼?」主神尚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聽後茫然抬頭。
「我說,謝謝。」楚棲寒懷抱著姜晚的魂魄,彎彎眉眼笑了起來。
他驚詫地發現,楚棲寒竟是在真心實意地向他表達感謝。
「我從來都無意搶奪你的位置,如果飛升之後僅剩我一人,那我此生也將了無樂趣。」楚棲寒轉身便要往下界走去,「不用擔心,你依舊會是唯一的神明。」
他說罷帶著姜晚的魂魄消失在群星之中,徒留主神一人怔然站在原處,露出茫然若失的表情來。
但到最後,主神滿心的茫然都變成越來越烈的憤怒——這個人,這個人憑什麼說出這般施捨的話來!
他定要看看,誰才是笑到最後之人!
·
第七日。
楚棲寒帶著姜晚的魂魄來到輪迴弦與星河交界的邊緣。
那條熔金般的河流仿佛一條緩緩飄蕩的絲弦,幾乎能纏繞在楚棲寒的指尖。他現在已經有了神格,無所不能,縱是將這條輪迴弦握在掌心隨意把玩,將萬千生命都控制於指尖,也不會有人膽敢來阻止他。
但楚棲寒對這無上權力毫無興趣,他頹然地蹲下身來,小心翼翼地撫摸那條熔金絲帶,生怕一個用力便將自己最後的希望給親手破碎。
在這個瞬間他突然覺得很諷刺,自己追求了一輩子的得道飛升,到最後竟然又用滔天神力來回到過去,這一世他到底做了些什麼啊?他所冷落、放棄、犧牲的一切,又意義何在啊?簡直太荒唐了。
心燈處傳來的絞痛令他幾乎站不穩腳步,楚棲寒手背青筋暴起,用力地攥緊了自己的衣襟。
「都是我的錯,是我的錯。」
「晚晚……」他低聲嘆息道。
而姜晚的魂魄安然躺在他的臂彎中,不曾對他的痛訴有任何回應。唯獨響應他的,只有心燈處傳來的清脆碎片撞擊聲。
不能再耽誤了。楚棲寒咬牙站起身來。
他以左手將小小的魂魄攬進懷中,幾乎與自己的心燈緊緊相貼。隨後他朝著海底的熔金河流端處伸出手去,無上的神力令他輕易地握住了絲弦的一端。
如今重來一次,他定再不會重蹈覆轍。這一世他沒能護住姜晚,下一世……他定要讓姜晚處處安心,事事如意。
隨後他微笑起來,修長的手指用力朝內一握,安靜流淌的長河頓時光芒大盛,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緩朝他的手中流淌而來。
「她要平安喜樂,好好活這一世。」楚棲寒篤定地祈願。
熔金長河的端處化作一道極細的絲線,緊緊地纏繞在他掌中,又在他用力牽扯的動作下嵌入皮肉,瞬間便令他的手掌沁出血來。
「她要笑,要去看看這大千世界。」楚棲寒舒展眉眼,閉上眼睛,想起姜晚露出笑靨時的梨渦。
他緩緩翻轉手腕,手指張開又勾回,絲線在他掌心便又死死錮出一道傷痕。世間萬物都瞬間變幻模樣,像令人眼花繚亂的光束般往後飛逝。
於是楚棲寒看見傾頹的扶風城復又屹立,城外菸草簌簌搖晃;浣紗台的蓮花與晚霞爭相映紅,淮水平和淌入海中;無剎海中巨鯨躍起,熒藍海浪宛若星河。
「她要有很多愛她的人,還有很多她愛的人。」
楚棲寒復又用力拉動輪迴弦,手中傷口迸開,鮮血四濺,白骨清晰可見。於是他看到凜霜峰的幾個小弟子嬉笑著跑過松間小道;風清晏正仰躺在摘星樓上,抬手以酒罈與蕭錦鸞相碰。
「我的晚晚,會過上她最想要的人生。」
楚棲寒不斷拉動著手中絲弦,每牽動一次,他就能感受到身上的修為一寸一寸地削減下去。那種感覺如同削骨,痛楚不斷從骨髓深處傳來,但他甘之如飴。
也同樣是因為每次牽動,輪迴弦輕微搖晃著掠過他身上,熔金星點落於衣衫,令他周身都散發出越來越明亮的光芒,又像是一層一層地為神加冕。
他正在因扭轉因果而失去神/格,但又因得到救贖而擁有神性。在這時的楚棲寒尚且不知,如今他所經歷的一切心性磨練,都將在更遙遠的未來成為他另一番造化。
直到最後,楚棲寒的手都因牽扯絲弦而鮮血淋漓,所有的神力悉數融入輪迴長河之中,再尋不回來。
他身上的光芒漸漸黯淡下去,髮絲也因力量耗盡而顯出霜色。他垂著肩膀站在河邊,像是累極,又像是卸下重負。
在飛升後的第七日,楚棲寒失去了神/格,再度成為普通人。
但他一絲遺憾也無,在最後以心頭血按在懷中魂魄之上,隨即他默念咒訣,一道血契赫然顯示在魂魄肩頭。
這一世,就算是他憑藉血契來以命換命,都定不會再讓他的晚晚受傷。
而後他緩緩將姜晚的魂魄放置在終於停滯的輪迴弦中,溫柔又不舍地注視著那小小的魂魄融入長河。
他長舒一口氣,終於露出這七日以來第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容,隨後他毫不猶豫地也躍入其間,往長河底部沉沉墜去。
無數紛亂畫面在眼前飛速翻閱而過,楚棲寒看到了凜霜峰上花落如雪的玉蘭樹,又看見了扶風城外葳蕤鬱郁的青菸草地,他看到了障泉樓外空蕩的一輪紅日,也看到飛升而上的璀璨星群。
直到最後,所有的畫面都消散而去,等到他再度置身實地,他發現自己正拿著一把最為普通的修行劍,遠處則是一間最為質樸無華的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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