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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3:43:44 作者: 月厘
那說書人倒是立刻認出這青年,忙收起扇子,上前迎道:「不知柳劍尊大駕光臨,是我等疏忽。」
眾人這才瞭然,此人竟是楚仙人的二弟子,柳知閒。相傳他天賦異稟,典則雅致,與楚仙人的首徒姜晚完全是兩個極端,甚至極有可能成為此間第二位飛升者。
因而滿堂譁然,在場所有人紛紛站起要鞠禮。
柳知閒懨懨擺手,眉眼間滿是疲憊:「勿要編排我師姐了,她是被誣陷的。」
說書人就算不信,也迫於面前之人的威壓,忙道是是是,作勢要準備收拾東西離開。
柳知閒便長長嘆了一口氣,手不輕不重地捏在說書人肩頭,眼神涼涼地看過來:「我是說,你今後都必須在這個故事中加上這句——我的師姐,是被誣陷的。」
說書人瞬間聽懂他話里的威脅,心中驀寒,忍不住側頭望去,只見柳知閒像是累極,眼底滿是青黑,說出的話陰鷙又疏淡。
「你也不想,下次來找你的人,是我師尊吧?」
柳劍尊的師尊……豈不就是已然飛升的楚仙人?他若是動怒,整個世道都可能被他顛覆!
被柳知閒那般恐嚇,酒樓里頓時人走樓空,風不住呼嘯著掀開捲簾衝撞進來。
唯獨剩柳知閒嘴角耷拉,頹然坐在空蕩蕩的廳堂中,閉上眼睛便能想起那日,他們於雪底下找到姜晚的畫面。
——那場大雪才不是什麼福祉。而是師尊為他們所有人降下的天罰。從此凜霜峰萬年冰封,所有凜蒼派弟子都需受極寒之苦。
但就算如此,也沒有一個弟子想到逃離下山,縱是築基後遊歷人間,也還是會回到山中來。
畢竟師姐的死,他們每一個人都不無辜。
而楚棲寒……也再也不曾收過徒。凜蒼派仿佛已經停滯在大雪那一日了。
柳知閒思及此處,緩緩睜開眼朝凜霜峰頂望去,唯見孤山啼鴂,天地皆肅然。
·
而楚棲寒一個人坐在凜霜峰頂的石亭內,心血來潮地以雪煎酒。
應是太久未嘗過酒的緣故,他才飲下兩杯便有些醉,忍不住絮絮叨叨說起話來。
「清晏你看,當初我說的,都一一做到了。」
回答他的只有身前身後的風聲。
他知曉自己只要掀掀眼皮,便能瞧見對面空無他人的冰冷桌椅。
但他偏不抬眼。
楚棲寒再度將酒狠狠飲盡,又低聲道:「如今我都做到了,只是不知,晚晚到底什麼時候才會回來。」
「她再不用再去刺殺魔尊,所有的魔族都死了,什麼都沒留下。她可以放心大膽地回來,我會帶著師門裡所有人去迎接她。」
「你說……這樣做的話,她會不會原諒我?」
楚棲寒醉得狠了,恍惚間便又見姜晚站在玉蘭樹下,朝他笑意盈盈地看過來。
「師尊。」
白玉酒杯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碎響,楚棲寒慌忙起身,被千萬人頌讚的神狼狽往前跑去,跌跌撞撞地想要擁住樹下的女子。
可他剛剛張開雙手,卻只見眼前白茫茫的風雪席捲而來,帶走他懷裡的所有溫度。
楚棲寒呆愣在原處許久,這才反應過來那聲呼喚來自何處。
「師尊。」
小小的聲音再度響起,楚棲寒怔然抬手按在胸膛處,感受到自己心燈正在熾烈燃燒。
而伴隨著心跳的,還有些微類似冰塊與白瓷碰撞的清脆響聲。
——他在障泉樓時,曾將姜晚的心燈碎片揉進胸腔內,與自己的心燈放置一處。
如今那細細碎片便伴隨著心臟震動,持續不斷地敲擊在他的胸膛,如同漣漪泛過他的血液,最後在腦海中盪出陣陣迴響。
那是姜晚的聲音:「師尊,你看看我。」
楚棲寒頓時大慟。
飛升之人再不受壽命限制,不管楚棲寒願不願意,他都將永生永世地存活下去,而他心臟的跳動亦是不停,因此每次心脈震動便能激起那塊心燈碎片的撞擊,無時不刻地提醒著,他曾愛過什麼人,又曾失去過什麼人。
碎片撞擊聲與他自己的心跳聲形成江涌山應般的奏鳴,像是在重複訴說著痛徹悔意,又像是在竭力吶喊著深沉愛意。
但這些聲音終究是只有楚棲寒一人才能聽見了。
他終於不得不面對這個事實,他已經永遠失去姜晚。
於是在飛升後的第五日,楚棲寒又去了一次無剎海。
他在做出這個決定前猶豫過很久。畢竟人死不能復生,就算他攔住姜晚進入輪迴,也只不過是強行讓姜晚的魂魄被綁定在自己身邊,成為永遠不會長大,也永遠無法自由的靈體。
這不是楚棲寒想要的。
在姜晚活著的時候,他鮮少對姜晚有過照拂,導致她嘗盡人間炎涼,被整個世間都虧待。而今若她能拋卻那些痛苦記憶,清白地擁有更好的下一世,楚棲寒心想……他是願意放手的。
但他終究克制不住自己的思念,因此才想在輪迴的入口處,最後看一眼他的晚晚。
楚棲寒如今已不需要御劍,眨眼之間便能凜然出現在輪迴玄洞的上空。
隨後他放任自己傾身倒下,直直往輪迴入口處墜去。
這裡已經被他清理得很乾淨,海底的輪迴弦散發出溫暖的淡金色光芒,蜿蜒盤旋著照亮整個海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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