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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3:36:54 作者: 冬眠卡
    不過讓他真正奇怪的不是這些,是坐在衍墨身邊的人。毫無疑問,今日見面氣氛有些拘謹,或者該說有些刻意而為的收斂。這是過去兩人見面從不曾有的。但凡一人能讓另一人自覺收斂,通常是兩者身份間存在差異。唐亦昀蹙起眉,對屋裡第三人的身份,產生了極大的好奇。正因此,明知不開口的人想要他說完「後續」,他卻偏偏就是不張口。

    小狐狸崽子碰上個頭腦一般的人,吃虧的定是人;但要是小狐狸崽子碰上個整日動腦子都快動成精的大狐狸,那毫無疑問吃虧的就是小狐狸崽子自個了。

    是以腦子裡全是心計的万俟向遠不但不問,還站起來告辭了:「多謝提醒。既然如此,我二人就趁早離開這是非之地,告辭。」說完絲毫不等站在窗邊「賞景」的人反應,一晃眼就推門走沒影了。

    「餵……」唐亦昀愣怔怔看著被關上的朱漆木門,那叫一個……喪氣啊。

    走出了唐亦昀住的小院,万俟向遠便同衍墨去了客棧前廳,要了些店裡做得不錯的酒菜享用起來。今日子時前,兩人還是可以休息下的。至於下午,只有兩件事要需要做,一是到安慈大師等人住處探探情勢,二是弄清「那個」究竟是哪個。

    如果回來得早,說不定還有第三件事可以做。万俟向遠抿了口酒,不懷好意的目光不住在對坐之人身上上下打量。

    把手中見底的酒杯一放,衍墨不怎在意地斜過去一眼,然後拿起筷子把自己喜歡吃的挨個嘗了個遍。反正,這會兒也沒什麼要他操心的。兩人這麼突然一告辭,不但不用他再編理由騙人,且依唐亦昀的性格,估計明早就會來主動「求和」加「坦白」。

    為了不引起寒煙教的人懷疑,安慈大師命同來眾人分散投訴在了城中,因此待兩人一個不少的統統探查一遍,時候已經臨近傍晚了。

    至於探查結果,正是万俟向遠最初的就料到的。

    何為名門正派?不過是些將所做惡事藏得夠深,夠隱蔽的門派罷了。除卻真正為江湖安穩著想的少林,根本沒幾人是不計財力、人力,為圍剿寒煙教前來。

    這一趟行走,看到的儘是各派如何命人暗中探聽寶藏消息的事情。而說法更是離譜到可笑,所有人都認準了一點----寒煙教必是在這些年發現了埋在山中的前朝寶藏,所以才能借意外之財重新振作,圖謀稱霸武林。

    怎樣在圍攻最後關頭撇開其他門派偷偷潛進寒煙教存放寶藏之地將之占為己有,才是他們此行真正的目的。

    當初万俟向遠未將所掌握的全部消息告知少林寺主持安慈大師,防的就是這個。要想藉助這些人「真小人」的勢力對付寒煙教,又不讓他們壞了多年計劃,還要在同時保全與寒煙教有著千絲萬縷關係的寒炤閣,就必須事先把寒煙教所在找出,並探清其地形與實力。而後,才是讓這行人去做盾牌對付寒煙教的教眾、嘍囉。他,則要將能開口說出寒煙教與寒炤閣關係的人先一步殺死,不給所謂的名門正派門們留下日後為武林除害圍剿寒炤閣的藉口。

    好在,事情進行到現在並沒有出現意外。因此具體如何行事,只需等到夜裡子時,根據在手的消息作出計劃。

    而當務之急,則是要趕快把第二件事辦完,再回房裡去辦辦第三件事。

    不過,計劃往往是趕不上變化的……

    就在万俟向遠與衍墨一路往所住小院處走時,一個灰衣人掠空疾走,在兩人頭頂一晃影子,消失了。

    從身形上看,是一男子,而且武功不低。衍墨稍稍拉開些時間,縱身便追了出去。

    万俟向遠看看男子離開的方向,轉身朝相對的位置走去。視男子掠走的速度,不難發現是在趕時間,而這種趕時間的情況下,人都會選擇最近的路,走直線----特別是可以用輕功躍過障礙的人。

    先後越過了兩條院間過道與四堵隔牆,万俟向遠站住不動了。

    眼前的院子他和衍墨都熟悉,也都來過,正是唐亦昀住的那處……

    另一邊,衍墨隨著男子追出老遠,隱隱在心裡覺得奇怪。前面的人武功雖高,卻不像江湖中人。就如書生身上的文氣;商人身上的精明。人事何職,多少是可以觀察出的----特別是在未發現被人跟蹤,不做任何掩飾的時候。

    江湖中武功高強之人無非幾類:武功高,權位高的多威嚴;武功高,無權位的多肆意;武功高,身份低鄙的多狠厲,武功高,卻閒雲野鶴的多淡薄與自在。

    万俟向遠是第一種,他是第三種,雲暮老人與邱平壑則是最後一種,而前面男子卻不屬於任何一類。

    然,更令衍墨意外的還在後面。男子並未在城中哪處落腳或與人接頭,竟是一刻不歇地掠到郊野林中,騎著匹馬揚長離去了。何止是怪異……

    客棧中,万俟向遠原以為人過會兒就會回來,便吩咐小二準備好了飯菜。可三等兩等,沒有等回出去追人的,卻等來了個滿腦子都是青樓的唐亦昀。

    來者是客,特別還是自己喜歡之人的朋友。於是万俟向遠引了坐,二人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起來。

    前半個時辰,唐亦昀說,万俟向遠聽,說的淨是天南地北各處青樓與其中姑娘的特色、樣貌、性情的事情;到後半個時辰,万俟向遠終於忍不住了,不著痕跡地把話頭引到不在場某人的喜好與性情上。

    不聽則已。万俟向遠飲著茶,時不時隨著唐亦昀的講述生出許多感慨。

    比如,唐亦昀講起衍墨丁點辣都不喜吃,他就會想起每次一起用飯從不挑剔的某些個;再比如唐亦昀講衍墨常常喜歡駐足文人公子閒遊之地,他就會琢磨曾雲秋是不是得了這點的便宜?亦或者那人在最初未被家人欺著、打著,立志學武藝前,會不會最想要的就是讀書識字,然後再平凡度過一生的安穩生活?

    後面的半個時辰,就在唐亦昀滔滔不絕地講述中過去了;另一人則越聽驚愕越少,越聽憐惜越多……

    當衍墨會回到院子時,天已經黑得伸手不見無指。翻牆躍進小院,屋裡傳出的兩道呼吸聲,使得他未出聲喚人,直接推門走了進去。

    「吱呀----」

    「嚴兄?」唐亦昀看著進門之人頭髮蓬亂,衣衫沾塵的狼狽樣子,不緊擔心地站起來。

    衍墨聽後搖了搖頭,讓自己尚算平和的眼神在万俟向遠身上停駐片刻,才答道:「我無事。」

    人這種模樣回來,最擔心的絕會不是唐亦昀,而是一直沒說話的那個。万俟向遠一寸不漏地把人從頭察看了一遍。直到確認沒有受傷、流血,才放下懸在半空的心。看來,只是追得遠了些……

    唐亦昀盯著明顯「趕」了不少路的人瞧之又瞧,沒看出什麼不妥才坐回去椅子上:「我長話短說,早說完嚴兄你也好早休息。」

    「好。」掃眼屋子裡的幾張椅子,衍墨最終走到万俟向遠身邊,坐下稍事休息。

    「嚴兄你二人即使不為寶藏前來,也當多加小心。此次事情看似平靜,實則不知埋了多少陰謀與陷阱。那據說藏著寶藏的山裡,總會時不時死些人,位置零零散散,無從查起。但若叫些經驗豐富的仵作前去查看,就會發現大多死者都是在死後被移過去的,真正被殺地點無法得知。這些人究竟到了何種不該到的地方,又被何人殺害?一直沒人能弄清。」

    經驗豐富的仵作?

    万俟向遠與衍墨同時聽出了話里一處不同尋常的地方。仵作,可是只有官府能指使動的。永荊是小地,住的全為事農村民,人數也不多,死傷可說只有老死、病死兩種,因此絕對不會有仵作。而再大些的城裡就算有,也多僅為斷案方便,驗驗傷者。江湖人恩怨除非鬧得不休不止,人命不斷,否則官府根本不願插手。死在永荊的,皆全是江湖人,官府毫無過問的可能。這種情況下能找來「些」經驗豐富且還能判斷出人死後被移動過的仵作……根本不是尋常人能辦到的事,甚至可以說,不是與官府朝廷有密切關係的人,就辦不到。

    「嚴兄此次來永荊,若有我能幫上忙的,我定然會竭力相助。」充分給足了兩人個疑惑與懷疑的時間,唐亦昀停頓良久,才送上最後一句。語氣、神態,竟沒有任何隱瞞或要扯謊將話中奇怪之處掩蓋過去的打算。

    屋裡靜了一疏忽,爾後万俟向遠忽然笑了聲,對有些無賴又不讓人生厭的唐亦昀言道:「結交友人若能結交到唐公子這般的,真正是不可多得的運氣。」言下之意是感謝相告,外再帶著點不怎明了的暗示。

    「呃……」唐亦昀原本是要客氣回去的,可眼前之人將手搭到他嚴兄手背上的舉動,硬生生讓他險些岔氣。這人的身上不自覺顯露出的貴氣與威嚴他一早就看出了,也隱約猜到兩人之間地位有差,而這代為感謝的話正落實了這點。但這後面……又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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