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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3:36:54 作者: 冬眠卡
    「少閣主在休息,鍾侍衛若有事就告訴我罷。」逾越就逾越,縈香回得理直氣壯。院裡那般……怎能讓人看去。

    能在那院裡服侍的人,豈會不知分寸?鍾衡思考片刻,最終沒有硬闖。

    「縈香姑娘,這可是少閣主吩咐下的?」

    「是。」明知不該說,明知說了眼前的人不會信,縈香還是堅決回答著。說是女子心細也罷,重感情也罷,他還真就見不得那般辱人法子。

    「……勞煩縈香姑娘代為回報,閣主現身於永荊回往路上,不日即歸。」鍾衡說得平靜,好似真地信了一般,就連轉身離開時,也沒有往院門口處打量。

    能從一個侍女到現今地位,哪不會不知輕重,且往日裡還是個精明又伶俐的……既然使她說出將罪責全部攬於自身的話,那院子……恐怕是真進不得了。

    並未像鍾衡想得立刻進去回報,縈香見人走遠,便又坐回去,閒閒用手支著下巴。心裡隱隱不安,但一點未有後悔。

    禍既已經闖下,乾脆就留到送午膳時再一起進去……

    忽然,「嘭----」

    迴廊里,縈香聞聲站起,猶豫再三,還是提前走進院子。

    「少閣主,奴婢縈香,有事回報。」

    「進來。」

    做得守禮恭謹樣子,縈香推門走進。

    「少閣主,閣外傳回消息,道閣主現身於永荊回往路上,不日即歸。」

    「鍾衡回報的?他人呢?」動的什麼心思万俟向遠豈會不明曉,被暴雨澆滅的怒火再一次莫名燃起。

    「鍾侍衛身體不適,回去休息了,縈香代為回報。」屋裡的空氣一瞬間變得稀薄,縈香暗裡握住拳,答得毫不心虛。

    哼……

    怒意一收,万俟向遠抿口冒著白霧的熱茶,淡淡開口:「讓鍾衡來見我。」

    整治人的法子,他從來不缺……

    「少閣主於心何忍。」縈香雙膝一彎,就地直直跪下去,「奴婢不敢妄自猜測曾公子之事,但奴婢知道,若是少閣主傷了一分,衍侍衛必定會疼上十倍、百倍。」

    似是被最後一句話扎得心裡難受,万俟向遠側開頭去,盯著緊閉的窗扇。怒火消了,卻不是真正平靜,「若是此次曾雲秋得手,待如何?」

    這話,落實了縈香心中猜測。終究還是曾雲秋牽的頭……可恨。

    「下去罷。」剛才叫鍾衡前來也不過是句氣話,万俟向遠擺擺手,不欲追究。

    這並非此行目的!縈香抬起頭,拋開畏懼繼續開口:「衍侍衛血止了又流,流了又止……已經昏倒三回了。」

    「下去。」話里仿佛帶著冰,凍得屋裡森森寒寒。

    「奴婢猜想,若有朝一日少閣主不慎害得衍侍衛喪掉性命,衍侍衛……必定不怨不悔。」既然都會疼,為何還要互相折磨。縈香心一橫,越發口無遮攔。

    「那便讓他在外面無怨無悔。」視線游遊走走,卻終究找不到停歇之處,万俟向遠心底一慌,竟就順著那話設想下去。

    真心實意換來背叛,所以他怨恨。

    若是被背叛、傷害亦無怨無悔……

    門外的人,竟是比他陷得還要深麼……

    「傷疼身,辱疼心。」見著座上的人一味沉默,縈香不敢再多言,「奴婢多嘴,奴婢下去準備午膳。」

    「叫譚恆,去墨青池。」

    臨出門前,一句抑得極低沉的聲音傳進耳中。

    「是!奴婢現下就去。」縈香抿唇一笑,快步朝著外面走去。原來,是兩個互相念著的人……

    若是還有旁的選擇,万俟向遠絕不願現在去見外面的人。但方才那字字句句,猶如一根細針豎在心底,刺得人難受非常,忽略不得。

    「吱呀----」

    門扇輕啟,灌進一陣冷風。

    尚推在門上的手掌徒然顫抖一下,万俟向遠倒吸口氣僵在門邊,腳下仿佛生根入地,邁不前一步。

    他只知道人跪在院裡,卻不知……地上早已染成血池!

    「啪----」鏤著團花的門扇受不住勁力,嘭響一聲,裂出一道長紋。万俟向遠猶如夢中驚醒,渾噩間記起該做什麼。

    立刻,甚至顧不及著內力避開雨水,就走進瓢潑雨簾中。

    饒是在門口已經看到,待走至跟前,還是狠狠揪疼了心……

    地上的人歪斜趴著,很安靜,只是眉間微微蹙起。就像往日,無論生死危困,總是不驚不憂。唯獨偶偶被戲弄,才會多些神采……

    彎腰,小心將手臂伸過膝彎與肩背,把人抱起。移動間,懷裡人嗚咽一樣哼了一聲。万俟向遠手臂一顫,險些讓懷裡冰涼的身子摔回地上。

    血,不止不歇,一點點混進地上水跡,牽起一個個紅色漣漪。

    「衍墨?」他知道懷裡的人沒有清醒,卻還是忍不住想喚一聲試試。那句傷疼身,辱疼心,猶似一把利刃,一道道撕扯著骨肉,疼得人難以承載。

    暈過去的人自是無法回應,万俟向遠吸口氣,收斂起心疼,小心抱著毫無溫度的人往墨青池走去。

    雨幕重重,縈香已在門口等候多時,未讓譚恆立刻前來,而是稍後片刻,待到兩人都進去屋裡。

    「少閣主,譚恆稍後就來。」

    「下去罷。」眼前的人既會頂著罪責求情,便不會將看到的四處亂說。万俟向遠把人抱進溫暖屋內,示意門外的人退下。

    「可要奴婢進去服侍?」折騰成這般,哪裡只是擦擦洗洗就能了事?縈香望著朝後處浴間走去的人,小心地開口詢問。被侍奉慣的人,恐怕……不便做那些。

    「不必,下去罷。」

    「是,奴婢告退。」無奈搖頭,縈香嘆息一聲往外走遠。

    褪下身上澀濕衣物,万俟向遠將人帶進池子中。許是身上溫度低得厲害,乍一入水的時候,衍墨痙攣一樣戰慄起來。不過也只是一倏忽,很快就沒了動靜。

    「衍墨?」明知不會有回應,万俟向遠還是喚了聲。順手又把那遮不住身體的髒濕裡衣從冰冷的身子上扯下來。

    人總是有些本能,即便是昏迷不醒時。万俟向遠看著不斷往水底偎的人,只得伸出胳膊將人環住。無奈身上溫度比不過池子裡的水,於是懷裡的人依舊不斷往水下蹭著。

    淺淺一個笑意,帶著淡淡寵溺,卻還未成形就僵在臉上。水下面……幾乎每一個輕微移動,都會牽出血花。

    門外,「少閣主,屬下譚恆。」

    無法言語的心疼占據了所有思緒,万俟向遠毫無理會門外人的意思,直到把懷中人細細洗淨,又拿著木梳理順完微微糾結紛亂的髮絲……

    「吱呀----」

    譚恆等得早就開始走神,這會見人一臉陰鬱地走出來,一緊張竟直接跪下去。

    「少閣主,屬下來遲……」

    明顯一副不耐多等的樣子,万俟向遠伸出手去:「迷藥,傷藥。」

    「是。」把手裡木箱放在地上打開,譚恆翻出一高一矮兩個瓷瓶,舉高雙手遞過去。

    「行了,回去罷。」

    首字還在門外,最後一字落下時,房門已經復閉。譚恆看得一陣怔愣,趕緊收拾起地上箱子有多遠走多遠。

    那臉上神情……真正駭人。

    「主人……」

    走進後面浴間,迎接万俟向遠的就是這麼兩個字,還有……一個顫顫巍巍跪在池中石階上的人。

    不再是憤怒,万俟向遠望著低頭跪在水中的人,身體一點點僵硬住。

    那日夜相處滋生出的默契告訴他,眼前的人……在畏懼、排斥他。

    將手裡略矮的藥瓶扔過去,万俟向遠亦沒有多言。那日塞進的瓷瓶深得手指無法觸及,想要取出……困難得很。

    見藥瓶不是朝著自己身上來的,衍墨也就伸手接住,之後拔開塞子倒出幾粒,半點質疑也無,張口吞咽下去。

    是迷藥。若是睡過去,恐怕會沉進池子裡。混沌熱漲的腦子中斷斷續續想著有的沒的,突然眼前一花,睡穴之上受了些力,便失去知覺……

    嘆息一聲將人重新圈進懷中,万俟向遠衣衫也顧不得褪去,就將人重新帶回溫熱池水中。

    屋外,不曉疲累的雨水與池內入水聲輝映重疊,越發映襯得屋裡寂靜空蕩。万俟向遠帶著微恨在懷裡人頸項上咬一口,卻未捨得用什麼力氣。

    那些戲鬧與逗弄已經成為一種習慣,也許還不止……無言回憶著剛才情景,万俟向遠竟隱隱生出些懊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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