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2023-09-30 03:28:23 作者: 兜兜麽
遮天蔽日的縞素,仿佛留著血的白綾,一圈一圈,纏過她的傷與痛,青青漸漸喘不過起來,如同被上了絞刑,一絲一絲耗盡生命。
她不曾經歷過這樣的傷懷與鈍痛,僅僅依稀明了,她已失去一件禦寒的衣,遍尋不得,來年冬日,再無依靠。她的眼淚積蓄在胸口,於周遭磅礴洶湧的悲傷中,突兀明晰。
原來,非要等到失去,才了解,多麼懼怕這一刻不可逆轉的失去。
青青於一張張重疊的模糊的面容中尋到記憶中清亮璀璨的眼,他沉寂的面容,清瘦而蒼白,青青這樣心疼,下意識地去觸他的臉,卻忘記此刻相隔遙遠,唯有眼神相撞時默默溫情趟暖了她凍得幾乎乾裂的心。
她竟尋到他的笑,她不曾遇見的,陌生的,冷酷的笑。
歲月定格,衡逸是任性的,無助的,讓人心疼的少年,原來少年已然垂垂老矣,原來少年心中住進了閱盡滄桑的冷漠老者。
青青不再往前,默默融入悲號的人群,垂目時卻瞧見素白的衣角,他狠狠握了她的手,在被喧天的聒噪淹沒的睽熙宮裡,決絕似的抓緊了她的手,他手心灼人的溫度,兇悍地恣意地暖著她冰涼的指尖,他來拭她的淚,將她的眼角擦出紅痕,微微的痛卻牽引出更多的眼淚,他弓著背,在她耳邊輕輕說:「別哭,青青。」
她仰頭看他,原來他已這樣高,需彎著背同她說話。他的掌心,他的肩膀,他的胸膛,早已成熟溫暖。
他終究是鬆了手,隨同禮官一道去正殿。
青青默默看著他挺拔如松的背脊,挖開泥土,鑿穿堅硬岩層,將輕笑的衡逸埋進深處,最深處,誰也不給,誰也看不到----她唯一的小小少年住在她心間,不與人分享。
衡逸,已是帝王。
而青青依舊是青青,隨人換了衣裳,隱匿於悲傷人群,看喪禮有條不紊地進行,看衡逸沉默凜然。爾後半掩著臉,藏匿了容顏,拭淚,鞠躬,哭號,木然跟隨。
恍然間仿佛聽見孩子的啼哭,伴隨母親細不可聞的嘆息,縈繞父親撕心裂肺的苦痛,降臨人世。
受剝離母體之苦,享心酸百態之痛。地獄灼身的烈火,敵不過人間冷眼相加。
青青腦中描繪著嬰孩模糊的稜角,仿佛世間嬰孩都長著同一張臉,如同世間滿臉皺紋的老人,都是一般模樣,一者源自於死亡,一者狂亂地奔向死亡。
原來新生與死亡這樣接近,原來喜悅與悲哀這樣相似。
晌午過後,青青未曾進食,跪坐於悽然縞素間,單薄如紙。
南珍嬤嬤扶著她,回坤寧宮休息。
青青在靈堂外遇見靈魅般恬然微笑的承賢,他笑著,立於清亮跳躍的日光下,坦然無畏,不曾有絲毫掩藏。
青青看著他,低聲說:「嬤嬤先走,我與兄長說幾句話便回。」
南珍嬤嬤道:「殿下當心身子。」隨即朝青青與承賢行禮,緩步去了。
青青提裙往長廊另一端走,承賢伸手相扶,卻受她冷冷一瞥,「收起笑,敢這樣明目張胆的!嫌命長嗎?」
承賢愈發愉悅起來,捏了捏青青手背,玩笑道:「奴才該死,公主恕罪。」
青青擰起眉頭,心有薄怒,一旋腳尖便要離去,「我沒心情聽你說這些。」
承賢卻拉了她的手,於身後咫尺間距,輕聲訴說:「興許明日,便連笑都不可以了呢?」
青青不曾回頭,鼻尖微酸,咬牙道:「你要我做什麼?別再拐彎抹角。」
承賢輕笑,上前幾步站到她身前,扶住她削瘦的肩,溫柔目光,落在她低垂的額頭,「好青青,一定幫我這一回。」
「你說,我應你就是。」
他輕聲嘆息,「青青,別讓他闖下禍事,我要他好好活著。你明白的,是不是?」
「我明白,我保證,他會活著,至少比我活得長。」
承賢無奈,捧起了青青的臉,笑笑說:「青青,你在賭氣。」
青青掙開他,冷冷道:「我賭氣?我憑什麼賭氣?你心裡就只擔心一個他,我算什麼?我遲早要殺了他,活活剮了他,剩下的皮肉都要剁碎了餵狗,教他永不超生!都是他那個掃帚星,將你害成今日這般模樣,而你,竟還心心念念放不開他,你真是……真是……」
承賢撲哧笑出聲來,淺淡如水的親吻,落在青青光潔的額頭上,「真是賤,是不是?」
青青瞪大了銅陵似的眼睛望他,嗔怒不語。
「可憐的小東西,多久不曾見過你鬧脾氣?」他捏了捏她微紅的鼻尖,鄭重道,「青青你要明白,你和他,於我而言,都是無可比擬的。」
「可是……」
他笑,溫柔和煦,「青青,忘得掉的,就不是愛了。」
青青默然,又聽他綿綿話語,仿佛夢囈,「青青,傻姑娘,好好照顧自己。」
他復又撫著她的額,低聲感嘆,「其實,還是未長大的小姑娘啊。」
青青適才抬頭,不置信地看著他,「你……在同我告別麼?」
她收攬他輕薄如霧的溫柔笑靨,悄悄揣進口袋,如海邊光著腳丫揀拾貝殼的孩童一般,固執地駐守著她心中小小蔚藍的海。
青青眼中有淚湧出,濕潤了初夏散播著無限透明的綠。
聚散離別,都在一瞬。
原來,已到告別時。
青青擦紅了眼角,抬頭看他,惡狠狠地說:「他不會動你,少在這胡說八道!」
承賢依舊保持著若有似無的笑,雲淡風清,仿佛置身事外,展露著令人痛恨的顏色。「他會。」
「他不會!」青青朝他大吼。
他眼底流過她孩子氣的模樣,他說:「青青,你忘了麼?當初我犯的是謀逆大罪。你忘了麼?他多麼厭惡我。」
頹靡
頹靡
【小花郎看盡了花成浪,則春姐花沁的水洸浪 】
青青與承賢之間不歡而散,空寂的長廊,只餘下清風愉悅奔忙。她擁著重重心事,轉過腐朽糜爛的宮牆,於碧藍蒼穹中微小一隅,踽踽獨行。
她突然停下來,想看一眼,睽熙宮永恆黯淡的天幕。
空靈,潔淨,流光婉轉。
她默默彎了嘴角,劃出一段若有似無的笑。
身後,坤寧宮西側的小間,門突然拉開一半,內里伸出一隻骨節分明、纖長細緻的手,無聲無息,從後狠狠捂住她的嘴,將她一把拉進屋內。
青青像是死了,全無掙扎,順從地被拉進晦暗不明的空間,順從他的脾氣,順從他的權力。青青嗅到他袖口彌散開的淡淡薄荷香,她閉上眼,從未有過的絕望襲上心頭,從今後,再無逃脫一日。
她罪孽深重,在欲望的城池中輾轉糾葛。
她不能思考,分不清愛與欲,興許二者本就一體,無從區分。
他身上還披著素白的喪服,楚楚衣冠,此刻卻承載著野獸般的心。
青青單薄的身體被甩在牆上,冰冷的牆體擱疼了瘦削的背脊,橫逸在她頸間發出粗重的喘息,恣意地,帶著凌虐的意味,重重地啃咬她透出青色脈絡的肌膚。
他扯開她的衣衫,將她一身凝重的喪服遠遠拋開。
青青靜靜看著前方,一地哭泣的衣衫,落魄著,淒婉著,吟唱出悽厲絕望的曲調。
橫逸的手終於躥進小衣內,狠狠搓揉著她柔軟滑膩的胸。
青青胸口墜下一滴灼熱的淚,他含住她的桃花容顏一般潤澤的□,急切地吮吻,猶同餓極的嬰孩,尋求母親溫暖甜蜜的撫慰。
原來,還未冷漠如斯,還是會躲在人群之後,緬懷哀傷。
青青被他弄得有些疼,她伸手抱住他,側臉貼著他微微沾濕的面頰,纏綿廝磨,輕輕說:「我在,橫逸我在。」
橫逸的眼淚落下來,片刻又消失不見,他狠狠將她抱住,狠狠將她往身體裡揉。他滾燙的胸膛擠壓著她豐盈的□,她蜜桃似的臀在他掌心中染上緋紅嬌羞。
一切,曖昧而甜蜜,他呼吸著她的香----馥郁瑰麗的玫瑰,交疊著一朵一朵開在他心上。
他含著她小巧玲瓏的耳垂,輕啜,綿綿低語,「青青,我不想一個人。你陪著我,一定陪著我,好不好?」
他的聲音縈繞著深邃的蠱惑,在她耳邊訴說著纏綿情話,青青承受不住,這般極致誘惑,這誘惑源自她的心,她乾渴的內心,對愛與真誠的渴望。
「好,我就陪著你,永遠……唔……」
橫逸的吻猝然襲來,覆蓋了她所有感官,她只能依著齒間纏綿,黏著他長驅直入的舌尖,尋找他們壯烈無畏的愛戀。
青青醉了,青青忘了,青青只願沉淪在今日。
爾後某日不期然驚醒,原來那是她與橫逸,最貼近的時刻。
橫逸抬高青青一條腿,略略試探,便一寸寸,折磨似的擠進去,直至兩人貼合得一絲fèng隙也無。
青青的背貼牆面,堅硬而冰冷。她仰著頭,看著橫逸的眼睛,他眸中閃動的欲望與情愫拉扯著她,將她一絲絲拉近,落入他編織的網。
太近,太真切,青青急劇地渴望,她真實且無可躲避地感受著橫逸強悍的侵入,他在她體內灼熱發燙,燒疼了她絲華緊緻的內里。
她聽見他滿足的喟嘆,他貼著她,緊挨著她的身體,漆黑瞳仁倒影著她的影,漫漫都是她,□滿面的她,媚眼如絲的她。
他隱忍著,捧住她的臉,「青青,有一句話,我再說一遍,最後一遍,你必須永遠銘記。若你忘了,我便殺了你!」
青青的眼淚落下來,她望見他眼中絕望顏色,傷痛無言。
「青青,我愛你。」
最後一句,低沉綿長。仿佛將一切放棄,他成了赤身裸體的嬰孩,站在孤獨曠野中,撕心裂肺卻徒勞無功地嘶吼。
青青轉而微笑,微翹的嘴角綻放出驚心動魄的美麗。「我記得,你愛我。」
衝撞。
一聲一聲,低啞沉悶。
是大相國寺的鐘聲,「咚----咚----咚----」,伴隨帝王駕崩的千里縞素,帶出死亡的絢爛迷離,一聲聲,激盪在狹小陰暗的空間,氤氳開華麗頹靡的香,噴湧出無可藏匿的欲望。
青青被這蓬勃的□攪亂了思緒,迷亂中狠狠抓撓著橫逸的背,喘息不定地喚著他姓名,她低頭咬住他肩頭布帛,哼出破碎音調:「不……不行……我站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