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墳

    顧梓鑫踏上毛大柱家院子，遠遠的就看到那個瘦弱的身影。

    都說要想俏，一身孝。

    古人誠不欺我。

    披麻戴孝的毛豆豆，有一種楚楚動人的悽美。

    感覺到有人來，毛豆豆放下手裡的紙錢，鄭重其事的在一旁跪下，對著來者磕了一個頭，以示謝意。

    這是木香的習俗。

    白事晦氣，能來的都得感恩！

    磕完頭，毛豆豆才看向來者。

    顧磊能來，毛豆豆不意外。顧梓鑫能來，倒是出乎毛豆豆的預料。

    毛豆豆低頭斂目，對著顧磊九十度鞠躬，「麻煩顧叔千里迢迢跑一趟！」

    顧磊搖搖頭，「應該的！是我沒有照顧好你們爺孫倆！」

    毛豆豆的眼淚順著眼角流了出來，半晌才默默地開口，「萬般都是命，半點不由人。」

    那聲音，低沉沙啞，粗礪得像砂紙一般，讓顧梓鑫聽得難受。

    「說不出話來就歇著，逞什麼能！」

    毛豆豆聽著顧梓鑫包裹在惡狠狠的話里，那拐彎抹角的關心，抹掉眼淚，小聲說道，「一路過來，沒有睡好吧！裡屋比較安靜，你先去眯一會兒吧！」

    顧梓鑫頓了頓，聽從了毛豆豆的建議。

    看著顧梓鑫走進臥室，顧磊鬆了一口氣，對著毛豆豆說道，「有什麼事兒，儘管和顧叔開口。」

    毛豆豆笑了笑，「我知道我這點困難，對於顧叔來說是小事兒。

    可爺爺教過我，有來有往才是人情。麻煩人家多了，人情就淡了。」

    顧磊揉了揉毛豆豆的腦袋，搖了搖頭，「你爹和我的感情厚的很，顧叔不嫌麻煩，這感情也淡不了。」

    毛豆豆低著頭，沒有說話。

    顧磊也不勉強，他是來走動的，又不是來結仇的。

    顧磊坐在毛大柱家，就如大佛，鬼神莫近。

    天還沒有亮，羅公子羅琦就得到了信兒。

    羅公子正準備來試試水深水淺，羅鎮長就被紀委帶走了。

    羅公子知道自己可以在木香橫著走的依仗，放下派出所等著他撈起來的肇事者，各種走關係，打聽他爹的事兒去了。

    不得不說，唐勇不愧是高型枕的，證據充分，一擊連著一擊，把顧梓鑫的圍魏救趙，貫徹落實到了實處。

    羅公子找遍了省城內外最有名的律師，得到的答案都極其相似，撈出羅鎮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羅公子一下子被打落谷底。

    羅公子得了信兒，方所長自然也不會錯過。

    聽說羅鎮長被帶走了，方所長就是一愣，然後暗自竊喜自己做對了選擇。

    第二天早上，終於有勇氣按時上班了。

    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板橋溝慰問烈屬家庭。

    方所長看到坐在毛家門口，和子侄輩一樣燒著紙錢的顧磊，嘴角抽了抽。

    怪不得，唐勇這麼有底氣，敢跟自己打這麼個電話。

    不過，唐勇的確有魄力，為了戰友情，把羅鎮長掀翻了。

    這一次，木香鎮會重新洗牌，來個天翻地覆吧！

    不過，人家毛家做錯了什麼呢？

    人家只要一個公平，而羅鎮長的存在，造成了很大的不公平而已。

    法網恢恢，疏而不漏。總有人會站出來伸張正義。

    顧磊這樣做，絕對稱不上仗勢欺人。

    顧磊看到方所長的到來，挑了挑眉，站起身，往外走。

    打擾逝者安息，總是不好的。

    這些齷齪，還是遠離這片淨土的好。

    方所長跟著顧磊走出了院子，看著裡面的冷清，舌根舔了舔後槽牙。

    顧磊看著方所長，沉聲道，「烈屬不應該受這種委屈！」

    方所長忙不迭的點了點頭。

    顧磊拍了拍方所長的肩膀，沉聲道，「謊言就像雪球，只會越滾越大。你不用多做什麼，只需要實事求是就是了。」

    方所長不太明白顧磊的意思，顧磊卻沒有多說，轉身走了進去。

    方所長皺了皺眉頭，帶著手底下的人對肇事者進行了全面的審查，然後儘快的簽字畫押。

    歸檔之前，方所長不放心的請唐勇過目。

    唐勇彈了彈檔案，笑了笑，「給紀委那邊，也複印一份吧！」

    方所長看了看肇事者的描述，突然明白了什麼，打了一個寒顫，按照唐勇的話做了。

    因為方所長提供的嫌疑犯的供詞，兩件案子都很快得出了結論。

    羅鎮長利用職務之便，以權謀私。肇事者疲勞駕駛、酒駕、超速，肇事逃逸……

    羅琦也被帶去隔離審查，運輸公司直接充公。

    聽說壓倒羅鎮長的最後一根稻草，是自己的運輸公司，羅琦齜目欲裂。

    案件受審的時候，毛豆豆和毛小丫作為受害者的直系親屬，都到場旁聽了。

    聽到這些人得到了應該有的懲罰，毛小丫欣慰極了，毛豆豆卻沉默以對。

    曹剛拍了拍毛豆豆的肩膀，無聲的安慰著她。

    這世界上，畢竟是好人多，不應該以點概面，以偏概全，墮入失望的深淵。

    毛豆豆感受到了曹剛的安慰，努力的揚了揚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臘月二十九號，趕在除夕之前，毛大柱入土為安了。

    棺材一點點合上，毛大柱的容顏漸漸地消失不見。毛豆豆心裡堵得慌，卻怎麼都哭不出來。

    吹鑼打鼓的喧囂裡面，毛豆豆端著靈牌，格外的沉默。

    原本就跟乾柴棒一樣的身材，現在更是風都能吹走。

    一抔黃土，掩蓋了棺木的一角。一鏟子接著一鏟子，泥土紛紛揚揚，黑色的棺木都不見了，仿佛掩蓋了毛大柱存在的最後的痕跡。

    一個不大的小土坡漸漸地隆起，成為了毛大柱存在的最後的證明。

    添上最後一抔土，毛豆豆又在墳前植了一棵樹。

    木香夏天炎熱，但願這顆樹苗能長成遮天大樹，給他應該有的庇蔭。

    爺爺啊！如果你九泉之下有知，明白這一切因果都和我有關，你會不會責怪於我。

    還是會揚起那麼笑，揉揉我的頭，笑罵一句，「傻丫頭！」

    可惜，我再也不知道了！

    百年以後，我們九泉之下再見，我來找你，任你處置，可好？

    只是不知道，你還會不會等我，願不願見我！

    毛豆豆站在墳前，心緒翻飛，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