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頁

2023-09-30 02:56:27 作者: 老胡十八
    林鳳音這才想起來,她的酒店!她的時裝店!

    這幾天大龍既要看店,又要上醫院看她,又沒個交通工具,全靠班車進出市區,可夠顛簸的。她得趕快恢復,好好犒勞犒勞他。

    ***

    清晨的陽光灑在臉上,仿佛回到十八歲的高三假期,她在父母逼迫下,佝僂著身子,面朝黃土背朝天,汗水和淚水順著臉頰流進嘴裡,是鹹的。

    她發誓,她一定要吃上供應糧,一定要擺脫這樣苦難的生活。

    梁文靜睜開眼睛,翹起嘴角,二十年前許下的願望,現在都超額完成了。她是與香港隔海相望的大都市的向太太,住著價值百萬的別墅,使喚著月工資抵得上父母種一年水稻的保姆和司機,交的朋友非富即貴,有空就去對岸買包買鞋聽話劇……不僅如願嫁給初戀情人,還生下兩個聰明可愛的兒子。

    對,兒子!

    「耳福呢?」她記得暈倒前的最後一幕,是她抱著奄奄一息的耳福。

    然而,卻沒有人回答她。

    她艱難的靠坐起來,看著空無一人的病房,回不過神。東陽呢?樺兒呢?保姆呢?

    身體異常虛弱,像餓了十天半月一般,又像被人打了麻醉,她費了老大勁才一步一步挪到門口,喘口氣,剛把門打開一條縫,一股巨大的力量朝她推來。

    她狠狠地跌坐在地,看著面前一排黑漆漆的話筒,此起彼伏的快門聲和鎂光燈嚇得她臉色蒼白。

    「梁文靜女士,請問你現在是什麼感想?」

    「請問你的父母知道你被包.養這麼多年的事實嗎?」

    「你是否同你的丈夫聯繫過?」

    梁文靜的腦袋被「丈夫」兩個字驚醒,對,東陽!她儘量擠出一絲柔弱的人畜無害的笑,溫聲問:「我先生向東陽同意你們採訪了嗎?」

    在外面,只要搬出向東陽,大家都會對她另眼相待,至少,會收斂。

    然而,想像中的畫面並未出現,取而代之的是安靜。

    最怕空氣突然的安靜。

    下一秒,一群記者爆笑出聲,看著她的眼神儘是諷刺與不屑。

    梁文靜緊了緊拳頭,她不知道是哪裡出了問題,短短一句話難道是哪個字說錯了?

    「梁女士,我勸你自尊自愛,向東陽什麼時候是你『先生』?莫非你忘了自個兒丈夫叫王富貴,正在紅星縣大河鄉尖山嘴村種地?」說話的是一名戴眼鏡的女記者,平生最恨這種小白花。

    眾人又是一陣大笑。不是笑種地,是笑這女人居然還沒從白日夢裡醒來。

    「哦對了,梁女士還不知道向東陽的公司已經破產了吧?」

    「什……什麼破……破產?」她緊張的咽了口口水,心跳加速,腳像踩在棉花上,愈發站不起來。

    早有人迫不及待補刀:「愛靜公司因為偷稅漏稅和生產銷售偽劣產品已經被查封了,向東陽名下所有房產和車輛、門面也被查封。」

    梁文靜腳下踉蹌,「查……查封?不可能!乾爹都說不會有事的,你們這是捕風捉影,我要告你們誹謗!」

    眾人一聽「乾爹」,喲,了不得,大新聞!都把話筒懟她嘴邊,「梁女士口中的『乾爹』,是不是傳說中的有深市房地產教父之稱的黃金龍?」

    「黃金龍最近也官司纏身,恐怕已經自身難保,對此你有什麼看法?」

    「請問你和黃金龍是怎麼相識的,你們的關係真的如外界傳聞的那樣嗎?向東陽對你們之間的關係了解嗎?他能接受『三人行』嗎?」

    腦袋裡「轟——」一聲,梁文靜癱在地上,四肢顫抖。記者問了什麼,拍了什麼,她已經不知道了,腦海里只有兩個字——「完了」。

    黃金龍完了,向東陽完了,她也完了。

    幾乎是一夜之間,她的百萬豪宅,豪車,保姆,司機,新款鞋包,話劇……全沒了。

    她怎麼可能昏迷這麼久?

    「憑什麼?!」她和有婦之夫珠胎暗結,拋棄待她不錯的丈夫和婆家,辛辛苦苦,從小山村一路輾轉到深市,吃盡了苦頭,受盡了委屈,好容易苦盡甘來,憑什麼連招呼也不打一聲就收回?!

    改革浪潮之下,眾記者見多了破產者,但她是第一個這麼讓人生不起半分同情的。建立在別人痛苦之上的幸福,也配長久?

    女記者用中指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對了,睡了一個星期大概還不知道好消息吧?你現在可以名正言順嫁給向東陽了,林鳳音女士早在一周前就對他提出了離婚,還……」她歇了歇,故意吊胃口。

    「還什麼?」

    「財產也分割清楚了。」

    梁文靜本已灰暗的眼睛,忽然又亮起來。對,財產!她絕對不會記錯,四張卡零零碎碎加起來,他們還有一百萬存款,只要一百萬還在,沒了黃金龍這個『乾爹』,還有張金龍李金龍王金龍,她一定能東山再起!

    女記者笑了笑,「唉,要不怎麼說好人有好報呢?林女士也是運氣好,前腳剛跟向東陽離了婚分走三十萬,後腳向東陽就被起訴了……要是晚一天,這錢可就都充公了呀。」

    「什麼?她分走三十萬?」

    「是的呢,沒來得及分的不動產,都為社會主義做貢獻了。」

    梁文靜才不管什麼主義,只咬牙切齒,「那賤人憑什麼分我的錢?她憑什麼?這錢跟她有什麼關係?這他媽都是我跟東陽掙的!」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