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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2:52:18 作者: 暮夕竹
「一邊吃一邊說吧。」葉栩拉起蔡恬:「吃過飯我們便要回山了,我惦記著降真香樹,怕晚了看不見不好砍樹。」
「我是擔心你聽了吃不下飯。」蕭昱修是替葉栩著想,怕他胃弱聽到自家慘事不肯吃飯,他並不知道面前的人並非蔡逸夫。
「不會的。若是真吃不下我會打包帶走,大哥的心意我豈會浪費。」葉栩說得輕鬆。三人一前兩後到了縣衙飯堂。所謂飯堂就是剛才進後門的小院,刑具已被撤走,地上用水清洗過一遍,綠油油的小草青翠柔嫩,院子中央搭了一個大圓桌,桌上擺著豐盛的酒菜,色澤誘人飄著香氣,令人食指大動。
三人就座,由蕭昱修動第一筷,而後三人隨意吃喝起來,葉栩又一次追問生世,蕭昱修喝下一杯清酒,看著地上的青草將自己知道的事和盤托出。
蕭昱修說的沒錯,葉栩只是開始動了幾筷子,從蕭昱修的故事一開始,葉栩就沒再吃菜,直到故事講完,葉栩還未回過神,就連蔡恬也楞在一邊,像被人點了穴。
蕭昱修搖搖頭,招來衙役將桌上沒怎麼動的飯菜打包好,等葉栩走的時候拿給他。
葉栩好半天才緩過神來,恨恨地咒罵了一句:「皇帝昏庸,奸臣該黜。」
蕭昱修立刻捂住葉栩的嘴:「蔡弟莫嚷被人聽去會遭災禍的。」
「唔……放……」葉栩掙開蕭昱修的手,「我自認能力有限不能替父報仇,詛咒幾聲都不行嗎?你還替這種皇帝賣命,你……」
「有些事身不由己,我若是早些知道官場黑幕,便不會去考取功名,做一個閒散文人游遍山河湖海才是樂事一件,我之所以來清流縣就是不想與他們同流合污。」
葉栩想了想覺得蕭昱修的話在理,便不與他爭辯了。只覺有一團東西堵在胸口,呼吸困難,蔡家的事牽涉甚廣,跨了兩個朝代,而且年代久遠沒有證據,想翻案並非易事,葉栩書讀得再多對官場爭鬥也無能為力,只能扼腕嘆息。
「蕭大哥,我們告辭了,明日再見。」葉栩拜別蕭昱修,讓蔡恬拿著打包好的飯菜離開了衙門。
兩人一路無話,各有所思。
30、掙扎 ...
葉栩和蔡恬一路無言,心思都系在蔡家慘案上。蕭昱修說得很隱晦,只道出前因後果卻不說有多慘烈,但不知為何葉栩卻像親身經歷過那場浩劫似的,一股冷氣自腳底泛起漸漸在全身蔓延開來,心似被一雙手揪住擰捏般劇痛,鼻尖繚繞的飯菜香氣驟然變成濃烈的血腥氣,混合著牢獄中腐草發霉的噁心味道直衝鼻腔。飯是無論如何也吃不下了,自己明明與這蔡姓家族毫無干係,聽聞禍事後為何反應這般強烈,葉栩很迷茫,一路上都在思考這個問題。
蔡恬雖知道爹的一些過往,但頭一次聽全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心中對爹的愧疚更深了。那狗官手段太過卑劣陰狠,蔡恬好想扒了那人的皮,抽了他的筋,再將狗官的賤骨頭磨成灰拌在豬食里餵豬。從未產生過這麼惡毒的想法,但這一刻蔡恬是真心想這樣做,若是自己有武藝在身,定會連夜趕赴皇城將狗官頭顱砍下為爹報仇,哪怕以身赴死也再所不辭。
蔡恬攤開自己的右手,看著掌心,寬大厚實,四個硬繭突於斷紋之上,這雙手一看就是經過磨練的,只可惜農夫的武器是鋤頭而非利劍。
很無用,自己真的很沒用!蔡恬一遍遍在心中暗罵自己。拖累爹,知道爹一家被人害了也只能默默聽著,插不上嘴,幫不上忙,如聽書般只能在心中咒罵狗官。
以前還埋怨過爹太冷淡不近人情,那曾想他年幼時經歷的浩劫足以毀滅人的純良秉性,爹心中的苦非常人所能想像。一切深埋心中的疑惑在今日找到答案,可惜這答案來的晚了些。
爹做什麼都不過分,只因他吃過的苦太多,他有理由對這濁世失望,有理由對人冷淡,有理由獨斷獨行。
蔡恬抬頭望天,赤色霞光燒透了半邊天,猶如沖騰的火苗染上了瘋狂。蔡恬眯起眼無語問蒼天,老天你有什麼理由奪取他享受幸福的權利?含辛茹苦養大一個棄孩,那孩子還沒來得及回報呵護他,你就讓他無端消失了,留下軀殼換了魂魄,讓那孩子迷失在一人兩魂之間,很好玩?
蔡恬將視線轉移到走在前面的葉栩身上,再一次審視自己的感情。
對他說過的情話確實發自真心,心是真的,情是真的,但都分開兩半。
該說自己貪心還是不懂愛情,一個身體兩個魂魄,一個冷漠淡薄,一個溫文爾雅,一張薄唇微微張開,說出的話卻截然不同,一個語氣平緩,一個抑揚頓挫。爹就像陶罐里的水,外面摸著是涼的,倒在碗裡卻冒著裊裊白煙。葉栩卻像發光的螢火蟲,引誘著好奇的人去捕捉,卻又始終抓不住。
是做喝水的人還是做捕蟲的人,蔡恬感到迷茫。始終是個未經人事的少年,面對抉擇腦中亂著一團,對爹的愧疚慢慢蒙住了那顆叫喜歡葉栩的真心。內心無比糾結,和葉栩走散後的驚慌不是假的,怕再也見不到他,恐懼排山倒海而來,那一刻清楚記得擔心的人叫葉栩,是葉栩,可為什麼今天聽到爹的慘事後,心中的天秤又開始傾斜。
其實對葉栩做了許多自己第一次做的事,第一次抱他,第一次親他,第一次誓言。很多第一次很青澀,第一次抱他親他的時候,心跳如擂鼓,血液凝結在一處,臉燒得似要融化掉,很慶幸當時葉栩睡著了,才沒看到自己的窘態。第一次情話誓言,看似說得順溜,實則躺在炕上默背了一夜,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包含深情。這些第一次都是獻給葉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