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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2:44:24 作者: 島頔
李鶴軒剛想出來吼一句,誰沒事兒瞎敲門,見情景,扭頭回去拎包。
以關燈作掐表,不到十分鐘,樹倒猢猻散。
溫冬逸將車停在酒店門前,鑰匙扔給泊車的門童,四下張望,隱約得見酒店大廳里的一抹人影,便走了進去。
她低頭坐在那兒,不出所料的把酒店宣傳單給折了。此刻,梁霜影的膚色似月光黯白,瘦而窄的臉蛋,穿著菸灰色的針織毛衣,圓領高不過鎖骨,很單薄,也許南方還不夠冷,但這裡已經是寒風凜冽。
所以,溫冬逸見到她的第一件事兒,將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肩上,坐在她的身邊,又握住她冰涼的手。
沒曾想,梁霜影明顯僵了一下,把手抽了回去,若無其事的說,這裡的員工居然還記得她,即便不是住客,也請她進來等人,親切的問她需要果汁,還是熱牛奶。
她柔軟而平靜的敘述著,他卻慢慢抿起了薄唇。
毫無營養的一番話之後,是冗長的空白,她終歸問出,「你訂婚了?」
「以後會和她結婚?」
溫冬逸的目光一點點斂下,並非躲避。
靜了一個呼吸的時間。她輕輕的說,「也好……」
可能有些出乎意料,他抬眼,再度看向她。
她一笑一語,「不然我總是在想,你什麼時候要離開我。」
真沒出息,話剛說完就要哽咽了。
開始的時候,梁霜影覺得自己可以很灑脫,知道他是逗她玩,從不拒絕他的慷慨,從不要他給出肯定的答案,追著要個名分實在太傻。全賴他無限制的縱容,她貪心不足,變得患得患失。
溫冬逸以一種遺憾而溫柔的語氣開口,「太晚了,要不先住這兒……」
被她打斷,「我買了機票的,今晚的。」
她又接著說,「外頭攔得到車。」
完全不給他說話的機會,似乎到這兒之前已經打算周全,那藴著霧靄的眼睛,透著倔強的得意,仿佛是說著,我知道你溫冬逸早就想跟我撇清,瞧我比你乾脆利落多了。
梁霜影站起身,把外套脫了下來,塞給他。她深吸了口氣,咽下喉間的酸澀,「我就是想來告訴你……」
「我要的不是曖昧,更不是當誰的第三者,以前發生的事都是你情我願的,我不會拿來威脅你什麼,你也別再來找我了。」
當初,溫冬逸苦苦找尋解開這一團死結的方法,怎麼沒想到,就是一把剪刀的事兒。
她開門坐進計程車里,他以為車門會掛住那如同漣漪般的長髮,他以為自己會如釋重負,全部皆是,他以為。
梁霜影帶上車門,不準備回過頭跟他揮手告別,是害怕記住那頎長的身材,今後遇上的男人,都借他來比較;是她想做個很酷的女孩,儘管可能在他看來,與其他的女人,別無二致。
開了有一段路,車窗緊閉,她感覺胸口悶得慌,開了點窗透透氣。長驅直入的風乾燥冰涼,吹亂她的長髮,一再勾別到臉側、耳後,不厭其煩,就是不願關上,想要吹掉她身上,所有他的味道。
「師傅……」
聲音模糊,司機師傅愣了下,「啊?」
不擅長主動與人交談的梁霜影,突然道,「我能和你說說話嗎?」
司機師傅沒來得及應答,她自顧自,「我大伯可能要不行了,小嬸該怎麼辦,以後連個照顧她的人都沒有。我爸的工廠也快撐不下去了,最近家裡人整天唉聲嘆氣的,今年是過不好了……」
「這些事情,我很想跟他說,都不能說了。」
梁霜影彎下腰去,把頭埋進了自己的雙膝,掌心承接著溫熱,像快要聚集起了河流,這些事情,一樁樁一件件堆疊起,溫冬逸是那最後擦燃的火柴,輕輕往上面一拋,終於,潰不成軍。
在她的啜泣聲之中,電台播放著天氣預報,說從明日起,華北、東北地區將大範圍降溫,請市民注意防寒保暖。
又是一個冬天,該病倒的病倒了,該離開的離開了,它沒遲到。
☆、C21
在機場出發的門前,司機師傅按亮車頂的小燈,暖黃的光打下來,計步器嗒嗒嗒的打表,他念念有詞的數錢,轉過身來給她找零的時候,對她說,「姑娘,我不懂咋勸你,但我跟你保證,明兒的太陽照常升起!」
帶著一股北方味道的斬釘截鐵,她愣了片刻,笑了。
珠江的秋天太短暫,入冬的突然,弄得路旁仍有綠意的樹木,都有點怔懵。梁霜影拎著一盒蛋糕,享受著南方無風的濕冷,一路僵著骨頭躲進了醫院。今天是大伯前病友小蘿蔔的生日,小嬸定了塊蛋糕,叫她順路取一下。
蘿蔔見到她,臉上還掛著兩道鼻涕水,送了她兩個響亮的飛吻,要不這麼耍流氓,還是個眉清目秀的小男孩。大伯坐在輪椅上被推著進來,眼眶凹陷的像個外國人,胳膊上埋的管子已經拆了,似乎氣色好了些。他說走路有點畸形,還不是走了,難看。
小嬸從樓下飯館打包了好幾樣菜,都是小孩愛吃的,一屋子的人又給點蠟燭,又給唱生日歌,好不熱鬧。梁霜影想起一件事兒,借上廁所之便,在服務台的一角找到了募捐箱,往裡頭塞了兩百塊錢。募捐箱上寫著蔣瀚博,括弧蘿蔔。
回到病房,她看見小光頭戴著個壽星帽,鼻涕水擦了又流,樂呵呵的模樣,一點都不像剛被父母遺棄在醫院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