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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2:44:24 作者: 島頔
長久以來積壓的情緒一下子宣洩出來,攔都攔不住。
溫冬逸手裡端著兩隻杯子走來,比剛剛更手足無措,就看她坐在那兒抹眼淚,默默的,手背上全是水痕,可憐兮兮的。他以為做學生的被訓幾句是常事兒,沒想到這麼嚴重呢。
她聞到一陣濃郁的巧克力香味,眼前的桌上就出現一杯擠滿奶油的熱飲,然後他又遞來一疊紙巾。因為哽著喉嚨,連謝謝都說的含糊。
溫冬逸接著就發現他們這一桌,太受矚目了。原因在於那個只顧著擦眼淚的小孩兒,搞得像被他欺負了一樣,有點頭疼。
沙發椅座很低,又隔著一張矮桌,他要彎著背脊,才能離她近一點,「想吃火鍋嗎?」
梁霜影用紙搓著臉,搖了搖頭。
他繼續問,「西餐?牛排?」
「大閘蟹呢?」
「冰淇淋吃嗎?」
一串莫名其妙的發問,也莫名其妙的把她逗笑了。
他鬆了肩膀,自己感嘆道,「不容易啊……」總算鬨笑了。
但是經過這一遭,溫冬逸有點不敢招惹她了。
因為小孩的屁事兒多啊。
梁霜影平復了情緒,捧起馬克杯,手裡還握著一團紙巾,她嘗了一口,是熱可可。它與店裡放的爵士樂似乎很般配,節奏慵懶如同穿過巴黎的街道,嗅著暖融的氣味。
她看向坐在對面的男人,他是自然的兩腿分開坐著,端著杯子,不緊不慢的抿了口咖啡。第一次見有人只是喝個咖啡,就能喝出一種雋永的味道,賞心悅目,大概是成熟男性的魅力?
「你叫溫冬逸?」
他微微皺眉,思考狀,「好像是吧。」
又惹她勾起了笑,「怎麼寫的?」
他放下咖啡,說著,「把手伸來。」
梁霜影沒想太多,一手仍是握著馬克杯,一手伸了過去。
他馬上說,「那隻手。」
她頓了下,腦袋一片空白的,換了另一隻手。
他握著她的手翻過來,把她緊攥的紙團拿走,然後用指腹一筆一划的,在她手心寫著,「是這個冬……這個逸。」
「記住了?」
溫冬逸把自己的手收了回去,眼睛望著她,嘴角在笑。
他指了指她的腰際,實際是指動靜的來源,「有人找你。」
梁霜影回過神來是有點慌的,所以從羽絨服口袋裡掏出手機的動作,更似扯拽,來電人是馮念。
☆、C06
店裡開著暖氣,坐久了就有些燥熱難耐,梁霜影脫下羽絨服,裡頭是一件純黑的圓領毛衣,她用雙手捧起白瓷的杯子,一邊喝一小口,一邊與他交談,一句一句,窗外陽光何其燦爛而悠然,儘管路人來去匆匆。
「我剛剛開車過來,就離這兒不到一公里吧,經過一個隧道,旁邊的山上是寺廟?」
他問著,腦海里出現朝著那光亮前行的畫面,開出隧道,反季節般茂盛的林木,蓬勃如春,令人恍惚。遠遠眺望到一座古代建築的金頂,居於山腰上,是廟宇又似道觀。日頭正好,頂上一片片琉璃瓦,光鱗似海波蕩漾,有幾分登仙的味道。
「瀾殊院,拜佛的地方。」梁霜影坐公交來的時候,也經過了那兒,所以她很肯定的說。
溫冬逸覺得這個名字耳熟,「景點?」
她點點頭,又說,「挺高的,而且晚上去才有意思……」
梁霜影聲音漸止,轉過頭,一個女人已經來到了他們眼前。她頭髮齊肩露出耳朵,臉上是淡淡的妝,打扮簡單幹練,襯得人乾淨舒服。
來的路上,馮念起草了一肚子寒暄的詞,到了這兒瞧見梁霜影,卻給硬生生卡住了。那個像白瓷做的表妹眼睛和鼻尖都透著紅,她羽絨服都脫了,總不會是凍的,況且馮念跟她又不是第一天認識,她從小一哭就紅鼻子。
於是,馮念揣著滿腹的懷疑,看向桌對面的男人。溫冬逸直腰整了下衣領,正要撇清自己的嫌疑——
「睫毛掉進眼睛裡了。」梁霜影先對她說著。
比起這個可信度略低的解釋,溫冬逸一臉所聞即實情的平靜,稱得上毫無破綻。
周末商場裡的每家餐廳無論評價好壞,都是人滿為患,排號的廣播拐個彎還能聽見,舌尖上的國人。除了快餐式的拉麵館,只有這間叫不出名字的義大利餐廳,門可羅雀。
翻開他們的菜單,也就能理解為何這間餐廳鮮人問津,和門前服務員高冷的杵在那兒,偏不吆喝的原因了。
溫冬逸坐在馮念對面,她坐在馮念旁邊,挨著落地窗。
食物沒有上桌前,她時不時就會注意桌上那只用來裝飾的玻璃杯。杯子裡頭放著鋁殼蠟燭,一動不動的燭光小而寂寞,映著杯壁上白亮的雪花,光與熱都不能將它融化。
她沒見過真正的雪,猶記得前年聖誕節,也是這個商場辦了個活動,他們要在室外人工造雪,大批前來圍觀的人,和小商販堵得整條街水泄不通。十點一到,鵝毛般的『雪』就像吹出的肥皂泡一樣,稀稀拉拉的落下,小孩子都望天發愣,別說大人,心裡大概有無數句阻礙文明進步的話,想對主辦方說。
模樣精緻的美食擺了滿桌,溫冬逸與馮念卻幾乎沒怎麼動,兩人只閒談閒事,常聊到溫哥華舊憶,無關風月。
被晾在一旁的梁霜影低著頭安靜用餐,把他們的交談,一句一句,聽進耳朵里。原來他跟誰都能聊得起來,跟誰都能聊得自然輕鬆,他對誰都是親切友善,不論出自真情假意,她不是特例,不是恰似故人來的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