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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2:44:24 作者: 島頔
    梁霜影不參與他們茶餘飯後的事兒,又無事可做,乾脆騰出點地方把書本撂在飯桌上,墊著書翻開試卷。她捏來一塊杏仁酥,眼睛盯著習題,一點點啃著,每當碎糖與杏仁屑掉落到紙上,就用拿筆的手輕輕揮掉。

    溫冬逸懶洋洋的靠著椅背,對他們的談話,以及碧螺春都沒有任何興趣,時而笑笑,回應一兩句,更多的時候,他是在留意那個突然開始寫作業的小孩兒。直到看她皺起了眉,拇指抵著紅潤的下唇,自動筆在右手繞著食指旋轉,似乎是道解不開的題。

    他的身子往前傾了過去。

    只是瞬間,梁霜影就感覺到了他的靠近,因為他身上的氣味,也沒有用香水,像是人體自然的熱度,很暖和,很乾淨,在飯菜味散去又迎來茶葉甜點的室內,反而成了一種特別的味道,明顯極了。

    指間的筆被緊握住。

    他的聲音在耳際,「如果不會可以問我。」

    她訝異,「你會?」

    脫口而出後,立即覺得語氣有點沒禮貌,不懂該怎麼挽回,她別彆扭扭地接上一句,「我以為這些東西你們大人早忘了。」

    「平時就沒有什麼用……」她越說越小聲。

    「不然你考考我?」溫冬逸歪著頭,似笑非笑的說,「就知道我有沒有跟你吹牛了。」

    她更不是那個意思。

    他把筆要了過去,逐字默讀了題目,潦草而輕的寫下了一小行公式,是寫給他自己看的,對她來說比較陌生,也許還沒有學到,她剛想提醒他,可以參照前面她解出來的題,他的眼睛已經往上面的題型看去。

    梁霜影輕輕抿上唇,把話咽了回去。他一邊寫一邊低聲的講解,自己還會停頓下來想,著實沒有當老師的天賦,但卻真不是個只懂吃喝玩樂,模樣好看的草包。

    應該要盯著寫出來的字,她的注意力總不自覺就落在他的手上。

    那雙手很漂亮,每根手指長且均勻,手背皮膚白且薄,青色的脈絡蜿蜒著,似乎一直通到小臂。當然,表也不錯。

    她忍不住打量自己的手,被他發現了。

    溫冬逸光明正大的看了看她的手,又瞧了瞧自己的手,沒覺得哪裡不妥,便把手翻了過來,掌心朝上,擺在她面前,似乎是要跟她比大小,或者以為她的意圖是這樣。

    梁霜影愣著,他那隻手攤在那兒,等著她的手合上來。

    她慌忙將自己的手藏到桌下,低著腦袋,「再說的簡單點……」

    她把視線牢牢固定在試卷上,沒看見他彎了下嘴角,只看見他的手緩緩收了回去,重新握起了筆。

    萬靖桐與他們閒談時的表情,是發自內心的笑意,因為她從開始就注意到了溫冬逸的行為,他擺這副樣子給旁人看,態度已經很明確了。寧願跟那個小姑娘打交道,也不想把時間施捨給瞧不上眼的人。

    他們的『小動作』太容易被發現了,尤其是當周圍的人們對「附和陪笑」這項業務感到厭倦的時候。

    梁耀榮瞧著自己女兒投入的側臉,輕咳了一聲,那邊的兩個人仍然置若罔聞,他眨了眨眼,又重重地咳嗽了一聲。

    這下可算是聽見了。

    梁霜影抬起頭,赫然發現整桌的人都在看著她。

    梁父將她的試卷對摺,按在書上,「不忙,作業回家再寫。」

    萬靖桐就勢誇了梁霜影幾句,覃燕聽到隨即從她女兒身上找話講,「我這閨女特文靜,不愛到處亂跑,雖然我們是省了心,又覺得孩子老悶在家裡,會不會不太好……」

    學著她玩轉筆的溫冬逸,有些不認同梁母對她的評述。他認識的、朋友家的、半生不熟的孩子們,個個都是小麻煩,燙手的。她不是。

    即便她不管說話還是表情都冷冰冰的,但是骨子裡一定有股野性,而野性不僅只有放/盪,也可以是落寞的,總之跟文靜沾不上邊。

    沒成功,甩出去的筆差點滾到地上。

    「這樣啊……」溫冬逸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的,把筆還給她,順便問道,「那明天我帶你去玩兒?」

    在座的家長都沒來得及反應,梁霜影鎮定的說了句,「明天有課。」

    「不放假?」他即刻疑惑道。

    每個周六雷打不動的舞蹈課。眼前的情況下,這句解釋都嫌長,她頓了頓,只回答,「下午放假。」

    他嘴巴一抿看向別處,慢慢點著頭,「嗯……」

    包括溫省嘉夫婦在內的人,都覺得他要作罷,又是一段虛脾假意的談笑,隔得遠碰不到杯,就碰碰玻璃弄出點響來,意思意思。

    只有梁霜影心頭縈繞著一種逃不掉的緊張感,並不是指這件事,而是別的什麼,她說不上來。

    這種難以言說的感覺,居然使她絲毫察覺不到時間流逝的,挨到了飯局結束。

    桌旁眾人紛紛起身互請離去,梁霜影跟著站起來,順帶抱著自己的書,身旁的男人把椅子幅度很大地往後一拉,仿佛是故意的,擋住了她的去路。

    她怔了幾秒,就看著他的背影,然後轉身往圓桌的另一邊繞出去,就和溫冬逸落在了一行人的最後。

    梁父挑的這間大酒樓,算是市內比較有名氣的,經常承接婚宴,今夜在同一層樓就有新人辦酒席,就在面對電梯的大廳里。

    那些該綑紮在一起的氣球,散開了繩,湧出了敞開的門外,有飽滿的、可以輕輕逃離的,也有被踩破的,或者精疲力竭地癟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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