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PART Ⅱ

  顧顯用最快的速度趕到了信義區的房子，到了十七樓，向他通風報信的胖男已經站在門邊等他，但看到他氣喘吁吁的出現，卻搖頭嘆了口氣。

  「唉，你還是來遲了。」

  他一怔。「她……她又走了？」

  「嗯，我才剛親眼看她離開！」

  胖男話還沒說完他已經轉身要再追出去，胖男趕緊拉住他，不讓他去追了。

  「來不及了，她坐上一個男人的車走了，你追不到的。」

  這陣子自己同學的情婦跑了，本來是不關自己的事，但是看他為情傷風感冒的樣子，實在頗為同情，就在他不在的時候加減幫他留意一下，想不到還真讓自己看到住在對門的楊小姐回來，自己當然立即就通知他，只是可惜得很，顧顯還是晚了一步沒見到人。

  「男人？什麼樣的男人？」顧顯驚訝的追問。

  「長得高高帥帥的，戴了一副眼鏡，看起來很斯文！」

  「是方沛藍，她和方沛藍在一起？」他不禁錯愕。事實上他也去找過方沛藍，但是沒有順利見到他，難道這段時間，那女人在方沛藍那裡？「我去方沛藍的餐廳找她！」他立刻就又要走。

  胖男再次拉住他。「等一下，我話還沒說完你先別急著走，楊小姐身上穿著孝服，她父親過世了，聽她說是回來拿一些辦喪事要用的身分文件。」

  「她父親過世了？」這消息令他聽了很震驚。

  「對，我本來拜託她留下來等你一會的，她不肯，就拿出這個要我交給你。」胖男將一份訃聞交給他。

  顧顯接過，乃愕然她父親去世這件事。

  「她說你如果想見她，這天可以過去參加她父親的喪禮。」胖男轉述楊若敏的話。

  這時他冷靜了下來。因車禍在病床上躺了多年的父親過世，留下同樣是植物人的母親，她此刻的心情應該是難以言喻的難過與複雜吧？而陪在她身邊安慰她、替她處理父親後事的竟不是自己，他很自責。

  胖男看他拿著訃聞發杵的樣子，拍了拍他肩頭。

  顧顯在他們這群人里被推崇為完全的人生勝利組，家世與外貌無不一等一，而自己雖然家世不錯，但在女人緣方面與顧顯比起來就差多了，顧顯一直是他們極度羨慕的對象，可是誰又能料到，他也會有栽跟頭、被戴綠帽的時候。

  「顧顯，是老同學我才告訴你，我看你那情婦是回不來了，她身邊那傢伙對她呵護備至，如影隨形的跟在她身邊，讓我連跟她多說兩句話都不方便，而且我看他們之間的互動也不單純，兩人是牽著手的，我想這人應該就是她的姘夫沒錯。那女人我看你乾脆放棄算了，我們出來玩就要提得起、放得下，大不了再包養其他女人就好，看是要女明星還是模特兒，你又不是花不起這個錢……」

  顧顯像是沒聽完他的話，默默推開他放在肩上的手，若有所失的往楊若敏剛離開的房子走去。

  「喂，顧顯，我是說真的，那女人有姘夫了，你不要傻了，連喪禮也不要去了吧！」胖男的聲音消失在門外，顧顯貼著門，閉上眼睛，深深吸一口氣。

  不可能，那女人不可能和方沛藍在一起，那傢伙只是陪她回來拿東西而已，不代表兩人已經交往。

  他不相信，絕不相信！

  喪禮當天，顧顯發覺楊家的訃聞不只給了他。楊若敏也給了小璐，所以顧傑來了，連爺爺也到了。

  他沒急著馬上去找她說話，只是站在遠處，心疼的看著她向來致意的人一一答謝。

  他們近兩個月沒有見面，此刻她身形瘦了不少，尤其一身黑色的衣服讓她看起來更顯得瘦弱。

  令他意外的是，他以為她的親友不多，而公司的同事她幾乎沒通知，來的人應該寥寥無幾，殊不知，黑頭車竟一輛接一輛的到達。

  下車的人，有些也是他認識的，均是商場上的名流，但是這些人，應該不會是她的親友……

  驀然，方沛藍出現了，而他居然穿著孝服站在她身旁，陪著她一起答謝來致意的人。

  顧顯不禁神色一變。方沛藍又不是楊家的親屬，他有什麼資格穿孝服答禮？正要走過去

  ..

  搞清楚事情時，另一輛黑頭車開過來，下車的是方沛藍的父母，楊若敏父親的喪禮，連方沛藍的父母也來了？他們認識楊若敏嗎？

  顧顯臉色越來越來沉，再要往前去時，李思璐攔在他面前，不安的阻止，「顯哥，先不要過去吧。」

  「為什麼？」他聽出不尋常。

  「你……先看這個。」李思璐將一份訃聞交給他。

  他不解的皺眉。「這個我有了……」

  「這是新的，昨天才剛重新印製過的，你……看了就知道了。」她支支吾吾的說。

  他狐疑的打開新訃聞，瞬間，他的眼瞳放大了。

  「怎麼會？」他震驚至極，訃聞自他手中滑落。

  李思璐替他撿起來，一臉難過的看著他。訃聞上孝女是楊若敏，而孝婿是……方沛藍。

  「若敏結婚了，趕在百日內嫁給方沛藍，她現在是……」她艱難的頓了一下才繼續說：「若敏現在是方太太了！」

  他不敢相信，怎麼可能？她怎麼可能嫁給方沛藍，嫁給他以外的男人？他倏地轉頭去看楊若敏，她正傷心得哭倒在方沛藍懷裡，方沛藍眼神心疼，抱著她、輕拍她的背……

  他整個人完完全全呆掉。

  「她嫁人了……不可以，怎麼可以……怎麼可以……」他呢喃著，腳步不自覺往楊若敏和方沛藍的方向走去。他要親自問清楚，一定要親自問清楚才行！他步伐越來越快。

  「顯哥，不要！」李思璐在背後焦急的阻攔他前去。

  他聽不見，他只聽見自己在腦中嘶喊，這是騙人的，這是騙人的，所有人都在騙他，都想阻止他們在一起，騙子，騙子，全都是騙子……

  就在他快要接近楊若敏和方沛藍前，他被人用力架住不讓他過去了。

  「放開我，放開我！」他怒吼，這一吼，所有人都看向他，就連楊若敏也見到了他，但是她看他的眼神，是那麼平靜沒有波浪，好像他只是一般來致意的人，既陌生又不帶感情。

  這讓他愣住了，過去兩人不管如何爭執，甚至冷戰，她都不曾這麼冷漠的看過他……

  他渾身發冷，想也不想的大喊一聲，「若……若敏！」

  她蹙起眉，身邊的方沛藍攬過她的肩，神情不悅的也朝他看過來。

  他身體一顫後，要再往前沖，卻被人架住動彈不得。「顧傑，放開我，我有話要對她說，我有話……」

  架住他的是顧傑和顧家的司機，顧傑朝他嚴肅的搖頭道：「不，你不能過去，爺爺交代，讓我立刻帶你離開這裡！」

  看著他正在楊若敏父親的喪禮上出醜，不遠處的顧安生皺起眉。

  「不，我不走，我不能離開，我好不容易見到她，我不能再失去她！」他激動的說。

  「我知道，但是你想對她說的話不適合現在說，等喪禮過後再說吧。」顧傑示意司機強拉他走。顧顯已經引起眾人側目，再留下只會造成若敏的困擾。

  「不，她不可能結婚的，楊若敏，你告訴我，他們是騙我的，騙我的，方沛藍不是你的丈夫！」他大聲喊。

  每個人對他的行為都議論紛紛，只有楊若敏依然安靜的站在方沛藍身旁，完全沒有往他看去一眼。

  這樣的反應令他怔住了，顧傑與司機立刻趁機把他塞進車子裡，顧傑讓司機用最快的速度離開這裡。

  咖啡廳的角落裡兩個人面對面坐著，顧顯專注的凝視眼前的楊若敏。

  她瘦很多，但是看起來精神不差，臉上甚至還掛著自信的笑容。

  相較於她的自若神態，他自己則顯得頹然許多。

  不過，他終於與她見面了，終於能和她說上話，這才是值得高興的。

  只是，當見面後，他卻反而緊張到不知道要說什麼好。

  「你看起來不太好，多久沒有睡覺了？」她望了他一會後，比他先開口。

  「我……」

  「遊樂園案子很累人嗎？工作要緊，身體也要顧，不要為了工作弄壞身體。」在他回答前，她又說話了。

  而他本來要告訴她，因為她，自己已經有兩個月沒有好好睡過一場覺，但是，她接下來的話，讓他悄悄的閉上嘴。

  「對

  不起，沒有向你說一聲就辦理留職停薪，畢竟你是我的上司，希望你不要介意。」她語氣生分。

  他內心晦澀極了，不習慣她對他說這麼疏離的話，他希望她和以前一樣用挑釁的語氣跟他說話，甚至對他發脾氣、使性子都好，那才是他熟悉的楊若敏。

  「你什麼時候回來？我等你。」他眸中是極力壓抑的忐忑。

  她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凝固，但是隨即又淡然地笑了。「再說吧。」

  他猛然握住她放在桌上的手，心如擂鼓的望著她。「若敏，是我錯了，我對不起你，請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回到我身邊吧！」他一口氣說出自己的請求。

  但他說完這些話後，她彷佛是座美麗的雕像，良久良久都沒有動。

  這讓他心臟不斷緊縮起來，幾乎不能呼吸。

  「你應該永遠不會懂，我當初等待的心情以及總是被冷落的感覺，曾經為了愛你，我傷了自己，也忘了給自己留後路，如今我終於明白，誰先放了感情，誰就註定會輸，而我，已經認輸了。」她終於開口，表情卻疏遠得令他心痛。

  「你不需要認輸，因為你沒有輸，我愛上你了，真的，我愛你！」他激動的告訴她。

  過去自己總是理所當然接受她的愛，卻又厚顏無恥的不肯承認對她的感覺，如今，他不會再犯一樣的錯了，他會坦白，坦白的告訴她，他愛她，他想挽回他們之間的愛情！

  楊若敏緩緩地抽回被他緊握的手。「是嗎？我以為你的心田只能耕種一次，小鍛之後，寧可荒蕪。」

  「不，是你讓我復活了，而且我的心田早就已經因為你復耕很久了，只是蠢得不自覺而已，請你不要放棄我。」他決定了，若過去這女人用十分對待他，將來他用二十分還她，他加倍還她，就不信會挽回不了她！

  她朝他輕輕搖頭。「當一再的付出都得不到回報時，再傻的女人也會有醒悟的時候，我的生命再也承受不起這麼重的愛情，你不是我能廝守終生的對象，就如長途的旅程，一站又一站的轉機，無論在哪一站停留過，最後始終要坐上另一班飛機離去，而我只是踏上屬於我的歸途罷了。」

  她的聲音從冷靜到冷淡，那樣的不見起伏，不帶感情。

  顧顯感到一股徹骨的寒冷。這女人似乎已經離得他好遠好遠，遠得他無法追上了，他感到極度害怕，也悔恨不已，恨自己為什麼不能及早察覺自己愛她的事實，等將她傷得遍體麟傷後，自己才覺悟過來，難道這是老天對他的懲罰，報應他過去對她太過無情？

  「你的歸途真的在方沛藍那嗎？」

  她目光靜靜的往窗外移去，方沛藍的車就停在咖啡廳門口，是方沛藍親自送她過來見他的，且為了讓她能和顧顯好好的談，他體貼的在外頭等她，看著方沛藍的車，她嘴角安心的上揚。

  此刻見到她的笑容，顧顯神經緊繃起來，無比害怕她的答案。

  「是的，他是我的歸處。」她將投在窗外的視線收回，朝他篤定的點頭。

  他的面孔霎時刷白了。「你們……真的結婚了？」

  「嗯，我們結婚了。」

  「說謊！」他驀然吼出。

  她凝望著激動的他。「我爸突然過世，沛藍的父母希望我們按照習俗在我爸過世的百日內先完婚，所以我們已經辦理結婚登記了，只等三年孝期過後就會正式宴客，然而就算沒有公開儀式，依照我國目前的法律，我也已經是方太太了。」

  顧顯瞬間全身僵硬。

  他找了她兩個月，沒料到再相見她已是人妻，他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

  「那我最後問你一句，你還愛我嗎？」他盯著她的雙眼，不讓她有絲毫逃避或閃爍，打定主意若她的答案是肯定的，管她嫁給誰，管她是方太太還是李太太，他拚命也要將人追回來。

  楊若敏直視他，眼神里同情中帶著一股決絕，他心臟猛地一跳，呼吸不自覺的屏住。

  「顧顯，我不再——」

  「夠了，不要說出來！」他絕望的阻止。

  「顧顯，我不再愛你了！」在他的大喊下，她還是堅定的說出來。

  他的世界瞬間崩塌了，這次，換他徹底心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