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PART Ⅱ

  「喂，櫃檯嗎？立刻讓救護！」一把人送上床，他立即抓起床頭的電話要人叫救護車，電話接通後才說了幾個字，楊若敏就已經醒來橫過手切斷了他的電話。

  「不用送我去醫院，我睡一覺就會好了。」她說。

  「不行，你人都虛弱到昏過去了，一定要去醫院才可以！」他撥開她的手，堅持要叫救護車。

  「真的不用，我只是中暑，以前也有過，多喝水，休息一晚隔天就能恢復，根本不必到醫院去折騰。」她又一次切掉電話。

  「你這頑固的女人，打死不去醫院該不會是怕打針吧？」他眯眼瞧見她眼神閃爍，不禁猜測。

  她惱怒的橫他一眼。「對，我就是討厭針剌進肉里的感覺，也受不了醫院裡的氣味，所以我不去，病死也不想去，你也休想拖我去！」

  「我以為你這女人天不怕地不怕，竟然會怕打針？」顧顯放下話筒，嘲笑起她來。

  「哼，我不需要你的照顧，回去睡你的覺吧，別來煩我！」她火大的趕他走。他也氣得轉身就走，這種不識好歹的女人就讓她自生自滅好了！但是走到門口時，忽然想起多年前楊若敏的雙親發生車禍，雙雙成為植物人，至今一直躺在醫院未曾醒過來……

  他臉一沉，驀然理解她為什麼死都不去醫院的原因，想必成為植物人的父母躺在病床上多年，受盡折磨的過程讓她極度排斥進到醫院去吧。

  思及此，顧顯又走回她床邊。「所謂禍害遺千年，你楊若敏是公認的惡女，就算不去醫院應該也死不了，算了，我讓徐秘書去幫你買退燒葯，你先吃成葯試試看吧。」說完，他便打電話給徐秘書，要他到附近葯房去買葯。

  半個鐘頭後，徐秘書送葯過來了，餵她吃下退燒葯後，徐秘書對顧顯說：「顧先生，楊小姐交由我照顧好了，你可以先回房間休息沒關係。」

  他揣摩上意，猜測小顧先生一定很不爽照顧生病的楊小姐，身為下屬此刻可是最好表現的機會，小顧先生應該會很讚賞他的貼心。

  「不用了，你回去休息吧，我留下來就可以了。」顧顯居然揮手讓他走。徐秘書沒想到顧顯會不領情，怔了一會馬上又說：「顧先生，你真的不用跟我客氣，我曉得你沒有照顧病人的經驗，況且對方又是楊小姐，讓你照顧會有諸多不便，所以我來無所謂，你儘管去休息。」

  徐秘書只差沒有明說他討厭楊若敏就別裝了，將人丟給他儘管走，免得被不喜歡的女人纏上。

  「算了，你們都回去睡覺吧，我葯也吃了，應該很快就會沒事，可以自己照顧自己的。」床上的楊若敏哪裡會聽不出來徐秘書話里的暗示，不想造成任何人的困擾和麻煩，她要他們都走。

  「楊小姐，我剛才的話沒別的意思，單純怕顧先生不懂怎麼照顧病人，才會那樣說的，你千萬不要誤會！」徐秘書擔心剛才的話得罪她，緊張的補充。

  「她沒有誤會，你也沒有說錯，我確實不會照顧人，而且對象還是楊若敏，但是出差在外，她是我的組員，我就得負責，不該參雜個人喜怒。徐秘書，你去休息吧，她交給我，我有義務照顧她。」顧顯嚴肅的說。

  徐秘書愣了一下。這理由雖然冠冕堂皇，但聽起來就是不大對勁，小顧先生可不是個喜歡將麻煩攬上身的人，楊小姐喜歡他是公開的事實，而他躲避她也是顯而易見的行為，只是最近不知道他哪根筋不對，對自己隂陽怪氣不說，對楊小姐的態度更是喜怒無常、反覆不定，令人費解。

  不過老大既然願意待在火坑裡，那自己就不必多事，樂得拍拍屁股輕鬆走人。

  「其實你也可以走，不必留下來……」見徐秘書離開了，楊若敏忍著不舒服對顧顯說。

  「閉嘴！」他狠狠怒視她。「你以為我愛留下來嗎？我是怕你要是怎麼了，我回去沒法對小璐交代！」

  「原來又是因為小璐的關係……」她眼神黯淡下來。

  「廢話，這還用說！」他口氣極差，但是覆在她額頭上的手動作卻極為輕柔。「額頭怎麼還是這麼燙？」他皺眉，起身去浴室拿條

  ..

  毛巾出來，動手幫她擦去臉上的汗，就連濕頭髮都細心的擦拭。

  忙完，又替她倒杯溫水擺在床頭邊，不一會又為她拉拉被子，扯扯床單的。

  他大少爺沒照顧過人，做完這些事不知還能做什麼？

  而左右看看後，發現她正睜著眼看他，不禁濃眉一挑。「你不休息做什麼？閉上眼睛睡覺！」他命令她。

  她聽話的立刻閉上眼睛，不過，嘴角悄悄地翹起來了。

  幾分鐘後，大少爺的手又再度覆上她的額頭。

  「怎麼還沒退燒？徐秘書買的葯到底有效沒效？」他自言自語，拿起葯盒研究了一下。

  過了幾分鐘，同一隻手又伸出來了。

  「奇怪，會不會吃一顆葯效不夠，得多吃幾顆？不行，成葯不能過量，再等等吧……」他煩躁的站起來，在她床邊來回踱步。

  就這樣，二十分鐘內，他的手在她額頭上來來回回七八次，當不到兩分鐘又來時，她覆住了他放在她額頭上的手。

  「如果是因為小璐的關係，你做得太好了，我會告訴她，我生病時你有多麼緊張。」她睜開眼笑著說。顧顯怔了怔。「我……我哪有緊張……」

  她笑容擴大，雖然他笨手笨腳，又在她身邊走來走去，反而吵得她不得休息，可是，她心窩卻暖得不得了。

  這傢伙明明就很關心她，只是不肯承認罷了。

  也許是生病的關係，這份感動特別強烈，甚至激起她一股勇氣，如果、如果她開口問他……結果會是什麼……

  「你晚餐沒吃什麼，是不是肚子餓！」

  「你喜歡我好嗎？」她不過心之所想，根本沒有經過理智消化，想不到話就從她嘴巴里跑出來了。

  「什麼？」他竟是一時愣住沒有任何反應。

  而說出這話的她也被自己嚇住。不會吧，她真的問出口了？可是說出去的話，如同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了，她只能硬著頭皮堅持地問下去。「你……不能喜歡我嗎？」

  儘管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楊若敏喜歡他，雖然他心裡也明白，但是，她從來沒有親口對他表白過，這是第一次告白，而且還是完全沒有拐彎抹角的向他求愛。

  「我想你肚子應該不餓。」他臉孔發僵，立刻就要抽回被她握著的手。但是她不放手，他怕傷到她，沒有用力，只是神情出乎意料的驚慌。

  她將眼睛閉上，不敢看他慌亂的樣子，然而既然起了頭，就不容自己退縮當個膽小鬼，想說的話不如就說到底吧。

  「雖然我脾氣不好，人也不溫柔賢淑，甚至老是與你唱反調，還惹你生氣，但是我從高中起就喜歡你，至今超過十年了，這麼漫長的歲月，我眼中除了你沒有別人……而我在你面前晃了這麼久，你真的不能和我試試看嗎？」她嗓音干啞的問。說完這些話後，久久得不到他的響應，她的心一寸寸地緊縮起來。

  忽然間，他用力抽回手，她聽見他的腳步匆匆往門口去。

  「顧顯，你不能給我一個答案嗎？」她忍不住大聲問。

  他終於停了下來。「你……你說得對，你自己可以照顧自己，我走了，你好好休息吧！」門被拉開，「砰」的一聲又快速闔上。

  閉著眼的她可以想見他離去的背影有多倉皇，她心口劇烈的起伏，淚水由眼角迸出。她原本是想等他愛上她的，聽他親口對自己說——楊若敏，我們在一起吧！但是等了十多年，始終等不到這句話，如今在自己生病變得脆弱時，因為他的關懷守候，她情不自禁的主動告白，在她開口請他喜歡她時，已經將最後的矜持拋去了。

  然而，這就是答案，就是她等待多時的答案！而更令楊若敏傷心錯愕的是，隔天徐秘書告訴她，那傢伙留下他照顧她，自己已經搭早班飛機回台灣了。

  這男人竟然逃跑了！

  她驀然心涼，自己就這麼可怕？讓他連最重視的工作也不顧的逃離她。

  她趕走搞不清楚狀況的徐秘書，一整天，她「重病」在床，哭掉了不知幾公升的眼淚。

  什麼是愛情？愛情就是當你全心付出卻受傷時的眼淚，那滋味，又咸又澀。每來睪

  三

  天后，她回台，神清氣爽的進到公司，手上還拎了一大袋的名產回來給同事們，然後旋風式的直闖顧顯辦公室。

  正在簽核檔的顧顯一見到她，拿筆的手還抖了一下。

  「你……回來了。」他的臉龐擠出一抹尷尬的笑。

  「對，我來向你報到的！」她走過去丟了一迭數據到他桌上。「你丟下工作就走人，回國前，我只好自己去拜訪這幾家你認可的遊樂器材製造商，這是他們的資料，你有空看一下，過幾日他們會親自派人到我們公司拜訪，做正式的提案。」他心虛的捧著她丟下的東西，見她落落大方，態度正常，完全沒有氣憤或傷心的樣子，彷佛在日本與他沒發生過任何事，不禁放心不少。

  「謝謝。」他鎮定的道謝，力圖表現泰然。

  「不客氣。」

  說完這三個字後，他以為她就會走了，哪知道她在他面前坐了下來。

  他又開始不安起來，不曉得她還要說什麼，難道終於要提他落荒而逃的事了？「你……」

  「最近聽說你在信義區買了一間房子，九十五坪，附兩個車位，對吧？」她微笑的看著他。

  他臉微僵，緩緩的點頭。「嗯。」

  「我很喜歡這個區，那裡離101大樓近，我逛街比較方便。」

  「我……我知道了，明天會讓人辦理過戶手續。」

  她滿意的露齒一笑。「嗯，你也知道，這趟的日本行讓我心情處於惡劣狀況，可能有一陣子需要經常去兜風……」

  「上個月我才由德國買進了一款新車，你如果不嫌棄，我明天……不，晚上就叫徐秘書開過去給你。」他馬上主動界面。

  她笑容更開闊了。「這樣我心情好像開朗一些了，謝謝你！」

  「不客氣。」見她總算起身，他提著一口氣也跟著站起來。

  她笑容滿面的轉身就走，走到門邊時又突然回過頭來，朝他笑得驚心動魄。

  「對了，你是黑卡，我很羨慕呢！」

  他口水一吞。「我辦一張附卡給你。」

  她呵呵笑。「好啊，那就叫銀行的人明天早上十點來找我，我那時候有空。」她這才出去了。

  楊若敏一走，顧顯立即鬆了一口氣，但是幾秒鐘過後，他像是驀然發現什麼，不由得咬牙切齒。「該死，怎麼又莫名其妙讓她人了，這吸血鬼，嗜血的惡女！」他咒罵連連。

  那間信義區的房子是他打算搬出顧家大宅之後自己要住的，車子也是他特地訂製的限量車款，還有黑卡，他居然答應給她附卡？！那女人花錢沒節制，附卡給她，自己早晚要有破產的準備！

  「可惡的女人！」他再度破口大罵。

  可是激動懊惱一會後，他沉默下來，臉上甚至出現一種輕鬆表情，其實說不清是什麼心情，明知道她要房要車要他的附卡很不合理，但自己還是願意乖乖的給。

  而且這種事不只一次，每次惹她生氣後，自己總會被她八去大筆財物，本著財去人安樂的想法，她對他《得越凶，他事後心情越放鬆。

  但是，為什麼會有這樣奇怪的情緒反應，連他自己也不能理解。

  他忍不住回想起自己丟下那女人，驚慌失措離開日本的事，他也不曉得自己為什麼這麼沒用，聽見她告白後，居然慌得不知如何是好，所以天一亮就立刻飛回台灣，遠離那女人。

  其實坐上飛機後他就後悔了，自己不應該就這樣跑走的，至少該跟她說清楚，說……說自己不愛她，叫她不要再浪費時間等他了，他應該這樣說的……而且，就算在日本時沒說，剛剛也應該說啊……

  為什麼不說？為什麼？為什……不！幸好沒說，不然萬一那女人受不了剌激鬧起來，他不知道又會被六去多少。對對對，幸虧自己沒說，否則損失會更慘重……

  走出顧顯辦公室的楊若敏，立刻衝去廁所，關起門來坐在馬桶上，眼淚開始一顆顆墜落。

  誰說她不在乎他的逃之夭夭？再次面對他時，她的心是顫抖的，剛才硬撐起的笑容像刀一樣刺傷著自己。

  她的笑容越是開懷，內心的創傷越是嚴重，但是她卻只能裝得若無其事，因為她告訴自己，這沒什麼，愛情是沒有尊嚴的，誰先愛上對方就得承受這些，而自己早就無堅不摧，所以她原諒他逃跑的行為！

  況且，知名作家亦舒說過，在金錢與愛情面前賣弄自尊，是最愚蠢的事。想要得到愛情，就得丟棄自尊，放下矜持，而她，做得到！

  倘若做不到，她又如何堅持到今天？

  她不會放棄的，她楊若敏是靠失戀的痛苦來滋養生命的，所以不管值不值得，不管愛得多麼辛苦，她都會堅持下去！

  而所幸她也不是沒有發泄的出口，自己在愛情面前低頭，就在金錢上狠狠的報復那傢伙，他傷了她的心，她就不客氣的狠刮他的錢來填補內心的空虛。

  她掉淚，她抹淚，再掉淚，再抹淚……心裡再痛，她仍想待在那傢伙身邊，她知道自己很傻氣，卻無法讓自己變聰明，愛情不就是如此，不是理智能控制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