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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2:26:34 作者: 沐水游
    十八名士被一匹一匹地捧上,如列隊一般,整整齊齊地在那桌案上擺開,占據了大半的桌面。而袁慕娘這邊捧出來的,卻只單單一匹千金霞的錦緞,孤孤零零地擱在那桌上,擺在十八名士旁。於是這一對比,千金霞就給人一種勢單力薄的印象,十八名士則一下子給人一種視覺上的衝擊力。莫璃悄悄吁了口氣,費盡心思,總算是等到這一刻了。

    柳老夫人從座上站起,扶著丫鬟的手走到桌案這,足足看了有一炷香的時間後,才終於開口:「都是用成品匹料仿製真花,而且皆可以假亂真。」眾賓客都有些急了,只是誰都知道這等場合不可失禮,於是一個個都只得抓心撓肝地耐著性子等著柳老夫人繼續往下說。

    「只是兩人的工序卻是不一樣。」柳老夫人說著就走到千金霞那,指著匹料上織染成黃色的地方接著道,「這錦緞的黃,比你那背金大紅jú上的黃略遜了些,你前面是用了五道工序,最終製成花後,又在那花芯處加了一層薄薄的金粉。」柳老夫人說著就看向袁慕娘,跟著道出那五道工序。袁慕娘頓了頓,心裡雖有些不甘,但卻不得不點頭。

    「這些淨面緞的色染極好,既純且固,此料用來裁衣固然極好,但要想改變它們的顏色,使之與真花接近,卻是較之別的絲綢要難上幾分,特別是這十八名士,每一朵看起來都毫無雜色,但花瓣上的顏色卻還是有深淺之分。」柳老夫人說著就看了她倆一眼,「越是純正的東西,越容易讓人看出瑕疵來,故此越是不好下手。而這等純色花,只要改得輕一分看起來就虛了,若重一分則僵了,唯有將暈渲染三大工九小式調配好,且工序正確才能將顏色調到正當合適,然後騙得過人的眼睛。」袁楊鈺點頭,心裡嘆服,袁慕娘沒有任何表態,只是心裡暗暗記下柳老夫人說的每句話。

    「要制出十八名士,最少要使用九種工序,且每一種工序的前後都要配合得好,不然這些花瓣成不了這以假亂真之相。」柳老夫人說完,就看向袁慕娘,「你如今的技藝確實足以令人刮目相看,但今日這一場,你輸了。」雖柳老夫人評到十八名士的時候,袁慕娘就已經可以預料到這三個字了,可當真正聽到時,她還是有種如雷轟耳的感覺。

    你輸了。

    那聽著很輕,但語氣卻極其慎重的三個字道出來後。滿座的賓客忽然間有種不大真實的感覺,竟就,分出輸贏來了?!最後這場就這麼簡單?真正出結果了,大廳內反而更是靜了下去。這裡到底不是真正的賭場,每個人都自持身份,贏的人自是歡喜,但面上也未有太多表露。輸的人或是心疼,或是不甘,但也沒有誰會失了風度。更何況舉辦這場賭局的是姬家天寶閣,且買注下注皆是你情我願,誰都不會在這個時候自打嘴巴讓自己丟臉。

    袁慕娘呆站在那許久,誰也不知道她此刻在想著什麼,唯見她面色略有蒼白,唇抿得緊緊的,眼瞼垂下。柳老夫人看了她一眼,轉身,扶著丫鬟的手回到座位上。

    「多謝袁師傅賜教。」柳老夫人坐下後,袁慕娘終於回過神,隨後就朝袁楊鈺行了一禮,接著道,「我今天下午就離開永州,再不回來。」她說完,即轉身,往外去,頭也不回。

    莫璃輕輕吐了口氣,鬆開緊握的雙手,此時已經有人開始打聽起十八名士了,她便微笑地插上話,賈黑那邊亦是藉機跟周圍的人聊了起來。韓四道只在柳老夫人宣布袁慕娘輸了的時候,眉頭皺了一皺,然後面上又恢復了正常。

    宴後,姬御風接過管事遞過來的細帳,還沒有翻,就先是笑著道了一句:「回去就先將謝大人的銀子送過去,他那五百兩果真是押對了。」

    「公子,謝大人總共壓了四千五百兩。」那管事想了想,就在一旁輕輕提醒了一句。姬御風一怔:「四千五百兩?」

    「是,後來第三場將開時,謝大人又加了四千兩。」

    「都壓的袁師傅這邊?」

    「沒錯。」

    「莫姑娘呢?可有下注?」

    「莫姑娘下了一百兩,也是押的袁師傅。」

    姬御風微眯起眼,只壓了一百兩,不像她的作風。

    就在此時,莫璃已出了廳外,並叫來阿聖問了一句。阿聖低聲道:「我過去時,袁師傅的人已經將事情辦了。」

    「果真如此……」莫璃一聲低語,不管這是袁楊鈺的意思,還是她身邊的人的主意,都沒有出乎她的意料。想到這,她就輕輕呵了口白氣,看著冬日的天淡淡一笑,總歸事情總算是如了意,接下來的事交給賈黑和李躍兒去辦就行了。然而當要轉回廳內時,謝歌弦卻從里出來,走到她身邊,輕笑地道了一句:「莫姑娘應當是早知那位丫鬟藏jian,為何一直未曾提醒袁師傅?」莫璃一怔,阿聖則皺起眉頭,往前一步側身擋在莫璃前面,冷聲道:「謝大人應當是最明白規矩的人。」

    第一百三十八章銀子

    這護主的態度,簡直是沒有絲毫可商量的餘地,謝歌弦對上阿聖冷峻的目光,頓了頓,然後淡淡一笑:「我對莫姑娘並無惡意。」

    「袁師傅就在廳內,閣下卻特意挑選在廳外問出此話,即便沒有惡意,也不見得是善意。」對方的笑容溫和儒雅,且帶著令人迷惑的真誠,可阿聖那語氣卻完全不領情,更沒將對方的身份地位放在眼裡。他此刻幾乎是被激起了野獸的本性,任何人試圖進攻他的領地,他都會毫不猶豫地反撲。

    「阿聖。」莫璃微怔之後,即在後面輕輕叫了他一聲,抑制他這明顯帶著攻擊性的語氣。

    阿聖卻依舊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兒,擋在她面前,正好這會紅豆從里尋出來,瞧著莫璃後,忙走過來道:「姑娘,袁師傅找你呢。」

    莫璃點了點頭,就看了謝歌弦一眼,謝歌弦即一笑:「莫姑娘自便,那謝某就在寒舍等莫姑娘光臨。」

    莫璃頓了頓,未應聲,只是輕點了頭,然後又看了阿聖一眼。阿聖便對她道:「姑娘進去吧,我在外面看看,一會再進去。」

    莫璃來回看了他倆一眼,想了想,輕輕交代了一句「莫失禮了。」然後才轉身往廳內進去了。紅豆跟在莫璃身邊走了兩步,又不解地回頭看了一眼,然後低聲問:「姑娘,這是怎麼了?」

    莫璃沒應她的話,而是轉開話頭問了一句:「袁師傅找我什麼事?」

    「就是問問,還有謝老太太也問姑娘怎麼出去這麼久還不見回來,廳內有的客人要告辭了……」

    早上的時候就下了一場小雪,眼下雖是停了,但那天卻還是陰著,此時已近中午,也未見有日頭出來。一陣寒風捲起枝頭上的雪粒往屋檐這飛了過來,落到阿聖烏黑濃密的頭髮上,接著那風又揚起他的劉海,從他剛毅的臉上刮過。他只是抬手輕拍了拍飄落在肩膀上的雪粒,然後轉頭,迎著風看著那蕭索寒天。

    謝歌弦出來的時候就特意披上那件前襟綴了黑貂大毛的竹葉紋披風,只是猛地吸了一口夾著雪粒的令空氣後,卻還是忍不住低咳了一聲。

    「公子……」平安不放心,從廳內找了出來。

    「你先回去。」謝歌弦瞥了他一眼,平安心知自家公子是什麼脾氣,躊躇了一會,終是無奈退開了。

    阿聖這才轉頭打量了他一眼:「你身體不適?」

    「無礙,小毛病而已。」謝歌弦俊秀的臉上露出極其冷漠的一笑,包在他脖子下面的那一圈泛著油光的黑貂毛,襯得他此刻的臉色平添了幾分蒼白。

    阿聖又打量了一下他身上穿的衣服,再比較了一下自個身上的穿著,心裡暗自搖了搖頭,然後便轉身,打算回廳里去。

    「規矩----」謝歌弦卻忽然開口,看向阿聖道了一句,「兄台剛剛那一句規矩,倒是令我有些意外。」

    阿聖站住,揚了揚眉:「我知道你不是想守規矩的人,不過你這種人,心裡卻是極明白規矩的。我家姑娘的事,你願意幫忙我很感激,但是你若想借著什麼事來拿捏她,我就不會對你客氣了。」

    「我這種人……」謝和弦倒沒在意阿聖后面那句警告的話,只是低聲琢磨一會前半句,然後微垂下眼,看著那地上的殘雪搖頭一笑,「有時候我真覺得兄台似那寺里的師父,明明身處紅塵,卻能心如明鏡。」

    阿聖看了他一眼,聽不出他想說什麼,便不搭理這話,只是將要移步時,謝歌弦又跟著問了一句:「不過我倒想問問兄台,這世間的規矩,在兄台眼裡算什麼?」

    阿聖頓了一頓,就往廳大門那看了一眼,好一會才道:「不過是庸人的枷鎖,能者的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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