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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2:26:34 作者: 沐水游
    就在莫璃吃驚的時候,新興作坊的絲織物已功成身退,接下來該輪到雲裳閣的絲織物露臉了。「東家。」賈黑在旁邊提醒了莫璃一句,莫璃便朝謝歌弦和姬御風微點了點頭,就起身離席。此時這冬宴上綾羅綢緞的鑑賞會已近尾聲,那些極負盛名的各大商鋪和各大作坊的絲織物,前面都已輪番上陣,並功成身退了。因大家都是行家,且今日前來赴宴的基本都是財力實力皆深厚的大家,故而相互之間多少有些了解。所以這新冒出來的雲裳閣,說白了,在他們眼裡純就是過來湊熱鬧的,若非那雲裳閣東家拉攏的那些關係還坐在廳里,怕是這廳內的客人都紛紛起身相互談買賣去了。

    果真,當莫璃讓人將那十八種純色淨面的絲綢送出來,呈在廳中的長台上時,大家面上都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有的甚至搖了搖頭,直接跟旁邊的人低語:「這也太普通了,雖顏色瞧著不錯,但偏偏是淨面,可惜了。」另一人卻道:「就是不知定價多少,若是在九兩下,我倒有幾分興趣跟她談談。」有人搖頭:「九兩還是高了……」一邊的莫二老爺忽的哼了一聲,卻什麼也不說,只仔細打量著這廳內的各個行家,心裡盤算著到底誰有意,一會他再親自找人談去。他對莫璃基本是不抱希望的,說白了,他今日就是為在這露個臉。

    「淨面絲綢。」石大山倒是略有詫異,「不過這麼多純色擺在一起看著倒也有幾分吸引人,不知價幾何?」莫璃不答反問:「石老闆覺得這些純色絲綢的色染如何?」石大山點頭:「極好,不讓定州的純色潞稠,只是如今淨面絲綢的價格普遍偏低,就算這批絲綢的色染較之別的要好,價格也難以抬得起來。」莫璃淡淡一笑,道了一句:「三年前,永州有一種名為紵綢的匹料,其價格還只是如今的一半而已。」「那是因為那等紵綢後來有了個探花郎的好名。」石大山想了想,就指出其因,只是話一出口,他即跟著問,「不知莫東家這批絲綢取的是什麼名?」

    莫璃只是一笑,道了一句:「請石老闆先入座,我還有一物要呈上。」她說完,就往紅豆那看了一眼。

    第117章巧舌

    紅豆轉出去片刻後,門廳那的紫檀雕花嵌螺鈿四季圍屏後就閃過女子飄逸的裙擺,精美的高底繡花鞋。大家的目光皆往那移過去的時候,就瞧著兩個穿著白綾襖兒的丫鬟抬著一方黑漆花梨木台案從屏風後面緩緩走出。席中之客皆一怔,隨即廳內響起竊竊私語之聲。

    只見那抬出來的竟是一盆同株異色的茶花,全是怒放之姿,且紅的全紅,紫的全紫,至純至本,同根所生,卻朵朵傲然,絕無一絲混雜。石大山才剛剛落座,一見此花,眼中一下子露出震驚狂熱之色,不由從座上傾身而起。

    莫璃移步過去,示意那兩丫鬟將花擱到放著絲織物的長台上,然後站在那盆花旁看了石大山一眼,然後撫摸著那批純色絲綢道:「此花為山茶極品『十八名士』,雲裳閣這批新品絲綢的靈感即是來自此花,同絲所織,同源所出,其色各異,其色至純,所以這批絲綢名為『十八名士』」廳中私語聲慢慢變為微微的雜聲,只是那聲音里多是有人搖頭失笑,有人嗤之以鼻。

    「不過成色稍稍好點的絲綢罷了,也敢取這等名。」

    「那也只是個虛名罷了,沒實用。」

    「女子到底目光短淺,太過想當然……」

    「當年那探花郎的紵綢之所以水漲船高,是因為那家商戶的長子跟知府大人有師徒之名,且此子在其恩師辦壽之日將自家紵稠當做賀禮送至相府。聽說當時知府大人曾在宴中指著那幾匹花紋華麗的紵綢笑言探花郎三字,哪想後來那位學子果真高中探花榜,所以那家商戶乾脆就將那等紵綢改名探花郎,故而那等絲綢才得以揚名。」

    莫璃未搭理那些聲音,只是微微讓開身,讓大家看得更方便些。十八朵純色茶花以怒放之姿立於十八匹純色絲綢當中,只見紅花對紅綢,紫花的襯紫綢,每一朵花,每一種顏色,都有與之對應的絲綢。此景初見本無奇,但數眼之後,確實給人一種相互輝映之感。如此,即便大家對這匹新品絲綢的評價比剛剛高了些,但僅此還不夠,還遠遠未達到讓人印象深刻,讓人心動,讓人看好,讓人想要收購的地步。而且此時石大山的眼睛已完全被那盆山茶花給吸引過去了,那批純色絲綢反而整個淡出他的視野。

    莫璃瞧著石大山那愛花如痴的模樣,就示意剛剛那兩位丫鬟上前,將這盆茶花台到石大山跟前去,然後笑道:「知道石老闆甚愛茶花,冬日難得有此盛放名品茶花,石老闆可以慢慢欣賞。」她並未說送花之言,但在座的各位幾乎全都這麼認為,於是廳中又響起新一輪竊竊私語。

    有人驚詫莫璃竟捨得這般大的手筆,不過是一批普通的絲綢罷了,即便談成買賣,能賺的銀子也不定能補得上這個窟窿。只是轉而一想,小小的雲裳閣以後若能因此攀上這麼一株大樹,這幾千兩的銀子倒也值得;有人則好奇莫璃到底哪尋得這樣一盆正盛放的名品,若是夏日倒也不奇怪,但眼下正是飄雪的冬季;亦有人心裡泛酸,不齒這姑娘竟當眾送禮獻媚,臉皮可比他們這些老傢伙厚上數倍了……

    「果真是極品!」十八名士被抬到石大山跟前後,石大山即摸著自個唇上的八字美須點頭讚嘆。莫璃笑了笑,就轉頭對紅豆道:「將另一盆十八名士送上來。」這話一出,廳中微起譁然,連石大山也從那花中抬起眼,面露詫異地往莫璃這看來。

    還有一盆十八名士!

    很快,那兩齣去的丫鬟又從門廳那斑斕華麗的屏風後面抬出一盆同株異色的山茶花,出來的那一瞬,廳中所有人就開始盯著那盆花在心裡暗數了起來,果真是十八朵,十八色,一樣怒放,一樣純色,一樣沒有絲毫混雜!石大山有些愣住,這樣的冬日,能得一盆這樣的極品茶花本是難得,如今竟有兩盆!如雙生子般的兩盆極品茶花就擺在眼前,莫說是他了,就是別的大商人心裡也是著著實實被驚住了。

    第二盆十八名士被擺在那十八匹絲綢當中後,紅豆就捧著一個蓋著錦帕的填漆托盤走到莫璃跟前,莫璃掀開錦帕,將那把打磨得鋥亮的剪刀拿在手中。

    「怎麼是剪刀?」

    「她這是要做什麼?」

    「難道是要當眾裁衣?」

    ……

    莫璃沒有說話,只是微笑著走到那盆山茶旁邊,抬手,執剪,咔嚓一聲,就將一支紅色的茶花剪了下來,輕輕擱到那匹紅綢上。廳中頓時發出一陣倒抽口氣的聲音,隨後所有人都愣住,石大山更是猛地從座位上站起身失聲道:「快住手!」剛剛那一剪,簡直就是剪在他心尖上一般,那血嘩嘩嘩地就噴了出來。旁邊的一位官老爺在謝歌弦的示意下,將石大山重新按回座上。

    植株的枝葉被剪斷後,散發出淡淡的清香,被屋裡炭盆的熱氣一烘,絲絲縷縷地送到每個人鼻間,令所有人一時間都說不出話來。

    這姑娘,可真是下了血本!

    石大山的出聲阻止,並未令莫璃停下,且她下剪刀的動作還快了起來,並一邊剪一邊氣定神閒地開口,溫軟的嗓音裡帶著三分笑意:「剛剛各位或許還沒看明白雲裳閣這批絲綢顏色的特別之處,十八名士,絕非虛名,將此花跟與它們同色的絲綢放置一處,大家就能看出些名堂來了。」

    第十八聲咔嚓落下後,那擺著十八匹純色淨面絲綢的長台子上,每一匹絲綢上都放著一支同色山茶花。如此一看,讓人只覺那每朵花都似從那絲綢里幻化出來的一般,花與綢相互映襯,同色同源,讓人分不出彼此。廳內整個靜了下去,他們說不清到底是驚於這女子的魄力,還是驚於那些明明一開始看著很普通的絲綢,此一刻卻真感覺越來越感覺不凡起來。

    好一會,石大山才嘆道:「可惜了一盆極品山茶,這十八色絲綢確實難得,只是名士之名卻還是有些勉強。」此時他亦比剛剛看好那批絲綢了,但他更心疼那盆山茶花,好傢夥,這小姑娘就那麼咔嚓咔嚓的幾下,一盆難得的名品眼睜睜的就沒了!

    知道還是會被刁難,莫璃將手裡的剪子擱回托盤內,然後慢條斯理地開口:「自古能得名士之名者,無論人或物,皆以原色為本,以本論質,以質為珍。無需花色裝點,無需紋路陪襯,是以----」她說到這,又抬手將托盤內一個畫卷拿過來,一邊打開,一邊道,「真名士,自風流。」畫卷展開後,那上面就落著「真名士自風流」六個字,字體俊秀,筆劃間自有風流韻味躍然紙上。

    「這是市舶司提舉大人賜的字。」莫璃說著就往謝歌弦那看了一眼,大家心中即恍悟,這下這批絲綢果真是要水漲船高了。謝歌弦不由失笑,自莫璃道出那六個字後,他即明白這姑娘其實從一開始就打上自己的主意,簡直物盡其用到了極致。且她高明之處是,她這前後說的全是實話,但那些話道出來後,卻能讓所有人誤會,他寫的那幾個字就是為這批絲綢賜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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