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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2:26:34 作者: 沐水游
    晚上,靈堂內,莫璃伴著燭火守在帷堂外,一張一張燒著紙錢。夜下,靈堂外,阿聖沐著月光坐在屋頂上,靜靜看著那白幔下的身影。這幾個晚上,他都在這不動聲色地守著,像一匹來自荒野的狼,耐心且機警。做法事的那幾天,族裡陸陸續續地還有前來弔喪的人,莫璃雖多陪著朱氏,但還是聽到了許些話。特別是莫大老爺那一脈,很多人坐不住了,生怕會被別人搶先,於是甚至有人借著慰問莫老太太的時候,直接開口讓莫老太太將當年的地契拿出來一看。若非當時七叔婆在場喝住了那幾人,怕是他們跟著就會逼問莫老太太了。只是這樣的暴風雨,最多也只能再壓幾天,怕是莫六斤的館木一出去,莫大老爺等人就會直接上門逼迫莫老太太交出地契。還有她家的鋪子,他們也不會放過,到時同樣會有更好的理由侵占。

    出殯的前一晚,莫璃從靈堂內出來,進了莫老太太的房間,祖孫倆一直說到月上中天方才歇。出殯的那一天,該過來上香送行的人都來了,莫璃跪坐在朱氏旁邊,冷眼看著某些人。直到出殯的時辰將至,馬上要抬棺的時候,莫璃忽然站起身,走到棺木前面跪下磕了三個頭,然後含著淚當著大家的面開口道:「爹,您放心,咱莫家不會絕了後,女兒跟您跟前立下誓,待孝期一過,女兒就招婿入贅繼承咱莫家的香火,這個家,女兒來守著,奶奶和娘還有雪兒,女兒也會好好照顧的。爹,您一路走好。」

    第81章家主

    不消幾天,莫璃在其父出殯那日,於靈堂內當眾立下的招婿入贅之言就傳到了各方耳中,引起不小的震動。招婿入贅並不鮮見,但在其父靈堂內,一個閨中女子就這麼以己之口當眾說出來,卻是從未有過的事。

    「招婿入贅嗎,真是讓人意外,那丫頭……」謝老太太嘆了一聲,「莫掌柜這忽然一走,留下的老母和妻女,日子怕是有些難過吧,難為那丫頭了。」嚴氏一邊給謝老太太遞上茶,一邊閒聊似的說道:「聽說那姑娘那日驚住了所有人呢,就連莫家娘子也沒想到自己閨女會說出這一番話,看來莫掌柜走後,那姑娘是想自己當家了。」謝老太太瞥了嚴氏一眼,然後閉上眼睛道了一句:「女子當家,多是被逼無奈,咱謝家祖上不也曾出過這麼一位巾幗不讓鬚眉的女子」

    一旁的謝三奶奶韋氏也道:「說得也是,我記得姬家也出過幾個當家的女子,雖說都已經作古了,但如今姬家那邊,聽說也有幾處主事是由女人當著呢。」嚴氏橫了韋氏一眼,然後有些不屑地一笑:「她一個小丫頭,哪能跟咱謝家的老祖宗比,更遑論姬家的人了。」韋氏瞄了嚴氏一眼,呵呵一笑:「這樣的一個小丫頭可差點就成了二嫂您的兒媳婦呢,幸得人家沒趕著攀附,不然二嫂如今哪能跟徐家結親,還得姬太妃的保媒。」嚴氏心知韋氏是不忿她跟姬太妃拉上關係,所以借著莫璃的事來諷刺她幾句,雖如此,嚴氏面上也有幾分不悅,正要開口,卻這時謝老太太輕咳了一聲,然後睜開眼道:「行了,我要歇著了,你們都出去吧。」

    只是當韋氏和嚴氏起身將出去時,謝老太太又道:「時哥兒的事,老二媳婦你用心準備準備,仔細挑好日子,姬太妃這兩日就要啟程回京了。」嚴氏應聲後,謝老太太又管韋氏道:「運哥兒這幾天都往哪跑呢?我怎麼總看不到他的影。」「那孩子。」韋氏一笑,就走到謝老太太身邊道,「自他六叔在永州這落腳後,他一有空就往那跑,別說老太太了,就是我,只要一不留神,他准能溜出去!也不知怎麼回事,他就跟他六叔合得來。」「元白啊……」謝老太太無奈的搖了搖頭,「那孩子還是那麼倔,府里都給他收拾出地方來了,他就是不住,非得去外面住那點小地方,身邊也連個伺候的丫鬟都沒有。」

    謝府那正說著呢,謝歌弦這正好也聽平安說了莫璃那日起誓的事,他聽完後,便笑了一笑,然後拈起一粒黑棋子,看著前面的棋盤道:「招婿入贅,倒是一步好棋。」平安站在一旁接著道:「公子您還別說,我聽說那莫姑娘這話一放出去,好些人都意動了呢!不說那莫姑娘貌美如花了,就是莫掌柜留下的那些家產,在好多人眼裡可是塊肥肉,聽說就是莫姑娘本家那都有些坐不住了,更別說外面一些窮困潦倒,家裡又有好幾個兒子的人家了。」「你打聽到的事還真不少。」謝歌弦將手裡的棋子落下後,就搖頭一笑。平安看了謝歌弦一眼,然後小聲嘟囔了一句:「不是公子你那天問了我幾句嗎,難得公子關心,我便盡心打聽去。」謝歌弦又拈起一粒白棋子,思忖了一會,然後才道:「她幫過我一次,我想還個人情。」平安想了一會,然後有些遲疑地道:「公子難不成想給莫姑娘做媒?」謝歌弦無聲一笑,將手裡的棋子落下後才有些無奈地道:「你去將這茶水換了,都冷了。」平安一看謝歌弦這神色,便知道自己猜錯了,於是訕訕一笑,就拿起茶壺退了出去。謝歌弦又拈起一粒黑棋子,然後看著棋盤低語了一句:「她什麼時候來呢?」

    與此同時,長春院的李躍兒託身子不適,辭了幾位客人後,往自己繡房走回去的路上,抬頭看著澄碧的藍天,似羨似嘆的一笑,然後心裡道了一句:雖不幸,卻也比她好上不少。韓四道這,自那日在莫家親耳聽到莫璃在莫六斤棺前立下的誓後,他的心神就總有些不寧。只是眼下他馬上就要迎娶周玲玲了,手裡要忙的事一件接著一件,除了夜裡睡的那幾個時辰的時間外,他幾乎抽不出一點多餘的時間來好好理一理自己的心緒。且每次一靜下心,要好好想一想時,腦子裡就總浮現出一身素白的莫璃,跪下立誓時那等決絕得讓他驚艷的表情,每一次的回想,都會讓他心神激盪不已。那樣的女子,不可多得,接觸得越多,想要得到的欲望就越大!韓四道按了按眉心,招婿入贅嗎,正好也省了他要頭疼以後還會面對大家大族的麻煩,反正還有時間,這樣倒也合他意。

    「老太太,璃璃真的下了這個決定?她早跟您說了!」幾日過去了,朱氏還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閨女會下這樣的決定。莫老太太點了點頭:「這樣也好,六斤走了,這個家冷冷清清的,我是再捨不得將我孫女兒嫁出去白白便宜了別人家,招婿好啊,這樣到時你也算添了個兒子,我也白得個孫子,璃璃他爹九泉下知道了,也算是了了一樁心事。」「可是……」朱氏還是有些回不過神,老太太說的都是好的,但這世道,哪有好人家的兒子願意入贅,但凡有著心思的,十有八九是好吃懶做之徒。「我知道你擔心什麼,這也是無奈之舉。」莫老太太看了朱氏一眼,就嘆了口氣,「那孩子不容易,她是想挑起這個家啊,要不是璃璃在出殯那天說出這話,怕是她爹的棺木一抬出去,族裡那些人後腳就進來逼我將桑園的地契交出來了。這可是她爺爺努力了一輩子的東西,我還沒死呢,就這麼逼迫,到時哪還有咱幾個孤寡的活路!」朱氏頓時紅了眼,好一會才哽咽著道:「可是璃璃以後怎麼辦,我……」「你哭什麼,不是還有三年孝要守嗎,我就不信三年後咱家招不來一個踏踏實實的小伙!」莫老太太壓住心裡的心酸,硬著一口氣道,「你也給我打起精神來,先不說這招婿的事,就族裡那些人准還沒罷休呢,她那幾位堂叔什麼的,最多再過幾日就該上門了。如今這個家只剩下女人了,無論如何你也得硬起脊背給璃璃打氣,璃璃都能做出這個決定,你這個當娘的怎麼也得在後面幫襯著。」朱氏捂著嘴狠狠哭了幾聲,然後才硬是將眼淚收了回去,連連點頭。

    就在大家都在議論著招婿入贅之事的時候,當事人卻完全不把此事放在心上,如莫老太太所說,眼下迫在眉睫的不是招婿,而是本家那邊的威逼。「顧大叔,王大戶那邊的匹料是不是已經回來了?」就在朱氏和莫老太太談話的時候,趁著顧敬今日過來,莫璃趕緊過去找顧敬問這事。莫六斤出事那天氣,她家的店鋪就關門了,店裡的夥計,除了阿聖,都回自家去了,而這個店要重新開張還不知什麼時候。顧敬也是習慣了每日過來,所以即便店已經關了,他卻還是不時過來查查庫房,點點貨物。「前兩天回來了,我昨兒去問了一下,只是正好王大戶不在,他那些夥計也做不得主。」顧敬有些疼惜地看著面帶憔悴的莫璃一眼,想起這姑娘出殯那日的話,心裡不禁嘆了口氣,然後接著道,「姑娘放心吧,這是掌柜辦的最後一件事,我會替掌柜辦好的,今日就是過來點點這庫房裡的貨,一會我再找王大戶去。」「如此就好。」莫璃點了點頭,然後也看了一眼這空蕩蕩的庫房,想著父親一生的辛苦,只覺心頭酸澀難言。顧敬想了想,又道:「只是姑娘,掌柜的這批匹料,你打算怎麼處理?是不是直接撥給王大戶?」莫璃回過神,不解地問了一句:「直接撥給他?為什麼?」到底還是個孩子,果真是沒想周到,顧敬一嘆:「掌柜的這一走,這店鋪怕是短時間內不能開張了,匹料若是擱置久了,容易砸在手裡,還不如直接撥給王大戶。再說掌柜的後事,怕是也花了不少銀子,如今姑娘手裡還是多存點銀子好。」他在莫家有幾十年了,對這個家的境況算是比較了解,心知莫六斤這一走,莫氏本家那邊必打莫六斤留下的東西。這一屋的女人,老的老,小的小,手裡要沒些現銀,那往後的日子很難抗得住。莫璃聽完卻搖了搖頭,一邊摸著旁邊的一匹蕉布,一邊輕緩地道:「不,店鋪很快會開張的,顧大叔盡可放心,這是爺爺和爹兩代人的心血,我會繼承下去的。」顧敬一怔:「可是……」莫璃看著虛空處,面上露出一抹淺笑,唇邊含著悲傷,眼中卻帶著堅毅:「我是長女,爹走了,我便是一家之主。」顧敬一愣,莫璃沉默良久就收回目光看著顧敬道:「王大戶那就勞顧叔想著了,我這幾天還得準備迎接那幾位族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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